夕阳将落之时,万贞儿忙完了一天的公务跪在东阁的蒲团上,开始她每天的必修课:诵经。
面前是一尊佛祖雕像。一炉香火青烟缭绕万贞儿双手合拾于胸前,闭着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她为自己祈祷平安,为裴达祈祷鸿运。希望裴达有朝一日鸿运当头,能带自己离开这步步惊心的深宫大院。也只有于诵经的时候,万贞儿的心才是安宁的,安全的。因为她将自己交于了佛祖,闭上眼睛仿佛感受到佛祖佛光的庇佑,内心有了安全感,有了依靠感,故也有了宁静心。在无依无靠的深宫大院里,万贞儿的镜神世界只有依靠天,依靠佛祖了。
天天来看她的,陪她说不完话的永远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少年太子朱见深。可是今天朱见深却没有来。万贞儿心想可能是今天功课多任务重吧。在这深宫里能实实再再仰仗依赖的,也只这个自己陪伴长大的孩子了。
“万尚宫!”随着一声轻叫漪涵匆匆的走过来,在万贞儿身边跪下,先给佛祖磕了头,然后神色凝重的看着万贞儿。“尚宫,我听小太监们说昨晚曹公公反了。”漪涵轻轻的说。
万贞儿心中一凛。这可不是件小事儿,那曹吉祥不仅兵丁家将甚多,而跟随他的人也不乏带兵势重之人。他若真的反了,那可是致命的祸害!万贞儿首先想到的是太子朱见深的安全。他此时会在哪里?
看到万贞儿一脸的紧张,漪涵又低声说:“没有成事。多亏了一个叫马亮的送信及时。”漪涵迟疑了一下接着说,“昨晚的战斗很激烈,太子殿下也参战了。”
“我说他今天没有过来呢?原来是因为这个。他没事儿吧?他长大了!”万贞儿一笑,一副担心的样子。
漪涵继续说:“战斗死了很多人,御史寇深死了,内阁吴瑾也死了,都是被曹钦杀的。听说昨夜殉职的朝臣将士侍卫都安放在南门外,等亲人认领。听说其中也有……”漪涵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小心地说出了四个字,“有裴总旗。”
漪涵怕万贞儿忍受不了打击,绕了半天才说出了她真正要说出的那个人:裴达。
“你,你,你说什么?”万贞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虚无比的追问了一句。看着万贞儿一下苍白的脸色,漪涵搀扶住万贞儿的胳膊揪心的说:“听张门监说南门外等着认领的殉职者中有裴总旗。”万贞儿眼前一黑,瘫坐在地上,那是秋盉言唯一的兄弟了,也是自己唯一寄托回忆的人了。
“尚宫!尚宫保重!”漪涵担心的搀扶着万贞儿。作为万贞儿贴身丫鬟,漪涵当然知道裴达在万贞儿心中的份量。万贞儿含泪的双眸盯着眼前的佛祖雕像颤声说道:“佛祖呀佛祖,万贞儿天天敬心礼佛,你为什么不能保祐裴总旗的平安?为什么在这深宫大院里,不愿意给我一个回忆和寄托?”
“尚宫,保重身子要紧!”漪涵能感受到万贞儿的悲痛和难过难过。
“漪涵扶我起来,叫上莫忘,我要去南门为王总旗收尸。”万贞儿脸色苍白,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如深秋霜打的叶子。
万贞儿来到南门,下了小桥,看到四周的青砖之上血流成河。城门也被大火烧去了,成了一个空空的黑洞。一切痕迹宣告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血腥的战斗。满是污血的尸体摆了一地,缺胳膊少腿的,没有头颅的,有的尸体还汩汩的冒着鲜红的血,一地儿狼藉与惨不忍睹的红色。惨烈之状无以描述!
万贞儿在漪涵的搀扶下在尸体堆中,寻找着裴达。一边站岗的禁军静静地看着这个悲伤的女人。
终于找到了。裴达卧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裴达,裴兄长!”万贞儿盯着裴达那铁青色的脸,悲伤的哭喊着,缓缓的蹲下身子,伸出颤抖的手为裴达合上了眼睛,“你这一去,撇下贞儿如何活!”万贞儿不由的伏在裴达的胸上不管不顾的放大悲声哭将起来。她的长衣襟已被裴达的鲜血染的通红。万贞儿借着裴达的尸体哭出了自己对秋盉言的思念。
漪涵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只有陪着落泪。天色暗了下来,万贞儿哀婉悲切的哭声在这暮色里,更显得凄悲哀凉。
万贞儿觉得头晕目眩胸口沉闷绞疼,小口一张,一口热血喷将出来,喷洒在裴达的身边。
“尚宫!”漪涵惊叫一声一把抱住了瘫倒的万贞儿。一阵马蹄声疾驶而来。太子朱见深来了,后边跟着汪直等一群随从。
朱见深从马上跳下来,急急来到万贞儿身边:“贞儿,担心死我了,我总算找到你了!你没事吧?”
“殿下,万尚宫她晕过去了。”漪涵哭着说。
朱见深沉着脸,紧走几步,打横抱起万贞儿放于马背之上,翻身上马对汪直说:“汪直,去购买口上等的棺木厚葬裴总旗。”然后扬手一鞭,打马朝端本宫的方向而去。
“贞儿,我会给你请最好太医,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深儿只要你不离不弃的陪伴,你知道么?”看着脸色苍白不醒人事儿的万贞儿,朱见深忧虑无比对着马屁股狠狠的加了二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