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柳啼鸦,单衣伫立,小帘朱户。桐花半亩,静锁一庭愁雨。洒空阶、夜阑未休,故人剪烛西窗语。似楚江暝宿,风灯凌乱,少年羁旅。
迟暮。嬉游处。正店舍无烟,禁城百五。旗亭唤酒,付与高阳俦侣。想东园、桃李自春,小唇秀靥今在否。到归时、定有残英,待客携尊俎。。
一夜风雨,梧桐花被吹得七零八落的。清晨,万贞儿心情很好似的慢慢走到了曦雨亭下,抬头看着眼前这一片淡紫色的氤氲。顺手拿出了自己随意拿着的竹笛,吹了一曲《雁落平沙》,曲调满是惆怅,或快或慢,笛音袅袅,如泣如诉。
可是万贞儿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身影,那是她年少时所敬慕之人——朱祁镇。
朱祁镇听着笛音,竟也不自觉的拔出身边侍卫的佩剑,随着曲子的快慢开始剑挥舞。曾几何时,这一刻的情景只有在万贞儿的梦中才能实现。可是这一切都已经太虚幻了。这个人,这颗心都不再是自己所期盼的了。
万贞儿吹得伤心,吹到一半突然停下,朱祁镇也随之停下收起手中的佩剑朝着万贞儿走去。
“为何停下?”朱祁镇看着眼前似乎熟悉的女子问道。
万贞儿抚了抚竹笛,欠身行礼。未抬头看眼前之人,万贞儿看到他身后乌泱泱的人,就知道此人身份尊贵。
“奴婢万贞儿,是东宫尚宫,只是偶尔听尚宫局的舞姬和乐师们练习,只略懂一些皮毛罢了,这曲《雁落平沙》万贞儿只得尽心吹到此处,还望您恕罪,饶了奴婢一命。”
“平身,起来罢,原来你就是万贞儿,老是听深儿提起。”男子声音温润却不失威严。
万贞儿赶忙谢恩起身,这才抬眼看了看眼前的男人。是他,是皇帝,是那个风沙数年的九五之尊。万贞儿心中裂开了一道口子,流出了过往的岁月。万贞儿声音颤抖:“皇上,恕奴婢不敬之罪。”说罢,赶忙又跪了下去。
“好了,朕又不是老虎,这么害怕干嘛!”看着眼前这个人儿,朱祁镇心里越发觉得熟悉,却又是实在想不起来。
“谢皇上,天颜至此,奴婢心生敬畏,故此失态。”万贞儿已经平复了心情,不卑不亢的回道,站起身来。
万贞儿看朱祁镇一脸的汗,竟鬼使神差的拿出了自己的绣有梧桐花的锦帕递到朱祁镇手中,朱祁镇接过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禁长叹道:“蔡伸曾诗云:雁落平沙,烟笼寒水,古垒鸣笳声断。忆旧游、邃馆朱扉,小园香径,尚想桃花人面。”
万贞儿淡淡的顺嘴接道:“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朱祁镇顿时眼中多了些许无奈和温情,“想不到你还颇通诗书?”
万贞儿微微一顿,“奴婢卖弄,让皇上见笑了。”许是年龄渐长和那段曾经的陪伴,万贞儿不再诚惶诚恐。
朱祁镇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帕子,在万贞儿面前晃了晃,“可为何你锦帕绣的是梧桐?”
万贞儿想要拿回自己的锦帕,朱祁镇却紧紧拿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因为曾经他说过一嘴,梧桐是坚贞不渝,纯洁真挚,所以她喜欢。
“四海应无蜀梧桐,一时开处一城香。万贞儿虽是宮婢,但也是女子,这梧桐盛开之时采下,染在指甲上做成蔻丹,各宫娘娘很是喜欢,奴婢也是极为喜爱。而且这梧桐花淡紫嫣然,香味虽淡,却倒是显得不俗。”万贞儿恭敬道。
眼前的万贞儿在清晨的日光下略施粉黛,巧笑倩兮,美目流盼,显得格外秀丽清雅。朱祁镇心中一动,低头轻声道:“竟是这般原因。”
他的眼睛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万贞儿,他似乎想起了那个荷塘边的身影,瞬间就被她深深吸引了,目光再也无法离开。
“万贞儿,你,可还好?”朱祁镇屏退了左右。
万贞儿听到朱祁镇的话神色一怔,手心竟沁出了汗,她低下头:“皇上,奴婢很好,谢皇上关怀。”语气淡然,似乎过往一切都如云烟消散于西北的风沙中。
微风吹起万贞儿的发丝,曦雨亭中树木的枝干随风荡漾,梧桐花片片落下飘游在空中,二人眼前景色甚是美丽。朱祁镇小心翼翼地将万贞儿的锦帕揣入怀中,又道:“这玉笛原是父皇在时赐给我的,现在朕将它送与你。”
万贞儿想拒绝,却被朱祁镇打断:“只需谢恩。”
“在朕面前你可以称自己的名字,不必唤自己是奴婢,朕从现在开始也不会把你当作奴婢来看待。”朱祁镇看着在自己面前的万贞儿总是如此小心谨慎,心中也不禁难过,到底这皇室身份让他不能如常人一般,与喜欢的女子无所顾忌身份的看待彼此。
曦雨亭的不远处,宜妃早已起身,她知晓朱祁镇每日必来此练武,也是特意早起想要偶遇,只是今日却看到了这一幕。“果然生的可人,可是也就是个狐媚子,勾搭了太子,又来勾引皇上!”心中想着,转身去了东宫。坐在殿内等着万贞儿。
不一会,万贞儿就回来了。看到宜妃坐在殿内等着她,赶忙万贞儿起身跪下:“宜妃金安,不知宜妃所来何事?有事儿招呼下人过来吩咐即可!”
“哦,是么?万尚宫请起,曦雨亭下,这,本宫可不得亲自来一趟么?”宜妃眼角微挑的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万贞儿说道。
“宜妃恕罪,万贞儿不敢。”万贞儿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不妙。
宜妃看到万贞儿袖中的竹笛,又道:“这竹笛乃是先帝赐予皇上的,没想到皇上竟送给了你,可见你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倒也是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