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贞儿双脚要迈出颐华殿时,身后悲戚的声音,让她完全驻足前进。
“贞丫头,你是贞丫头!”声音里透着无限的痛彻。
霍然,万贞儿惊骇地膛目结舌,两手早已失了力气松开了水桶,新打的水潺潺的流向地面。
万贞儿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这三个字了,以为这一辈子都无法再见到自己的亲人了,以为今生今世都不再有人这样叫自己,以为……以为……
多少个‘以为’,让万贞儿痛不欲生的流下了泪,然而,能叫出这三个字的人,这世上只有一个,那就是——子墨哥哥。
万贞儿呆呆地转过身,泪水里的子墨就如梦一般虚渺,清白清白的,那么远又那么近。
“你……是子墨哥哥!”
原来,他还好好的活着。原来,他就在我身边却又那么陌生。原来,他已经这么出色了,而我却活的像个蝼蚁。原来,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原来……
原本欣喜的内心,却因为种种‘原来’而悲悯了起来,曾经多少个夜晚,我幻想着千百种重逢的画面,却不知,我们竟这样相遇了,他是个尊贵的大人,而我却是卑微的下人。
子墨一步一步实实的迈着走向万贞儿的步子,脸上流露着失而复得的喜悦,眼里有薄薄地青雾,似要结成冰般滴下来:“我应该早就认出来才对,喜欢梧桐花的你,喜欢翩转在梧桐树下的你,一样好看的浅窝,明明就是你,我却没认出来,我应该相信眼睛,而不是相信别人的话,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
万贞儿瞬间惊醒的向后迈着步子,子墨微愣住了:“贞丫头!”
万贞儿藏起隐隐的哀痛,实实的跪在地上:“大人,奴婢卑微,不配与您相识,您要是为奴婢着想,请您以后就真当奴婢死了,还请大人成全。”实实的磕响了头后,不等他反应,逃也似的冲出了颐华殿。
眼泪夺眶热奔,苦苦的涩涩的,像是有毒的孔雀胆,痛苦难忍。
不远的身后有子墨追来的身影,万贞儿激灵的躲进了旁边的宫门角落里,用手死死的捂住呜咽的嘴。
隙缝中,看见子墨的身影狂奔的寻找着,嘴里不时的唤着贞丫头。
泪水决堤的像瀑布般汹涌。
既然知道他好好的活着,那就好好的保护他吧,不管有没有兆华公主,自己
都要躲着他远远地,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他,只要知道他好好的活着,自己就心
满意足了。太子的嗜杀和遗忘,让万贞儿知道自己没有了靠山,也许很快,自己
的死期就要到了。既然活不了了,就不能再牵连子墨哥哥。
不知为什么,所有的欣喜都变成了痛心疾首的哀鸣,心如刀割般刺穿着全身,久久地不能动一下。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刚进东宫,就看见莫忘一脸悲戚的看着自己。
只见管事孙姑姑不悦的走过来,未语先打了起来:“一个下午都跑哪偷懒去了,是不是想挨打了,知不知道这些衣服明个儿宫主子们等着穿呢,耽误了你担当的起么,你这死蹄子。”
管事孙姑姑一看这段时间太子的不闻不问,立刻就精神抖擞的开始了对兆华公主的趋炎附势和小人得势般的肆无忌惮。
万贞儿也不知道是因为身心疲惫还是悲喜过度,鞭打在身上的疼痛却毫无知觉,只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柔软,就在万贞儿失去知觉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看到了子墨哥哥,自己竟舒服的躺在他的怀里,万贞儿心想自己可能要死了,因为只有将死之人才有美梦。
不知多久,慢慢有了意识,万贞儿闻到熟悉的梧桐花的香气,沁人心脾,久久让人身心愉悦。
轻轻睁开眼睛,是自己的睡房,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微微地挪着身子,才发现床沿下坐着个人。
“你醒了!”子墨舒了口气。
万贞儿有些吃惊,他是不应该在这的,万贞儿坐起身无视他走出睡房,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在我身后。
再次回到东宫院里,庭院里的景象让万贞儿目瞪口呆,所有的宫女都点亮了宫灯,努力的洗着衣服,就连管事孙姑姑都亲自动手洗了起来。
万贞儿走到姑姑面前:“姑姑,还是奴婢洗吧!”
姑姑透过万贞儿看向我身后的樊睿,最后一脸讪讪的看着万贞儿:“你手已经坏了,要是洗出血来弄脏了衣服可就不好了,还是我来洗吧,等手好了你再洗。”
万贞儿看着满院的人,他们都用异样的眼光偷瞧着自己,只有漪涵一脸开心的看着自己,万贞儿心下了然,心知肚明的看向子墨,没有开心也没有生气。
万贞儿拿出脏衣服,坐在小凳上洗了起来。
子墨不解地抓过万贞儿的手腕:“你这是何必呢!”
万贞儿暗吸了口气,终于正视他的眼睛,异常平静道:“子墨哥哥,这又是何必呢,你是主子,一句话可以让他们干活,而我是下人,这些就是我分内的事。”我没用尊卑来称呼,而是用了‘你我’,只是让他更明白我的决心。
子墨拗不过我的坚持,有些闷气的看着我,多少有些心痛,最后,走出了浣衣房。
过了有一会,姑姑感觉子墨不能返回后,她很不悦的扔掉手里的衣服,鄙夷地着我:“我说兆华公主为什么无缘无故罚你,现在终于知道了,你这是钓到好货了?我呸,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真是不自量力。”
“就是!”简夏讨好的站到姑姑身边,一脸轻视地看着我:“先不说皇上有意想把兆华公主赐婚给夏大人,那夏大人是什么人,他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有多少胜仗是出自他这个军师指导的,年纪轻轻就战果硕硕,文韬武略,是多少闺中女子的理想夫君,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自命下贱。”
一院子的轻蔑鄙视投向我,而万贞儿却心下疑惑,夏大人,夏大人,不是大哥么,怎么成了夏大人了。万贞儿心中越发疑惑,面上却视若无睹的继续洗衣服,表面的平静却掩饰着内心的凄切,就连双手搓出鲜血都浑然不知。
姑姑整理了下衣服,鄙视地踢了下衣盆:“把衣服都洗干净了,洗不完不许睡觉。”说完,回头看向漪涵:“你不许帮忙,全都回房睡觉。”
“是!”宫女们纷纷走出浣衣房,漪涵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在最后,不时的回头看向万贞儿。
没一会功夫,院落再次寂静无比,安静的连夜风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万贞儿反而舒心了好多,从腰间小心的拿出了那块木兰花雕,细细的端详着,千丝万缕的惆怅,想起了家,想起了宣太湖,想起了梧桐树下。
今晚的月亮昏暗昏暗的,就像万贞儿的心一样,幽暗幽暗的,只剩下寒冷的云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