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人群看到那张欠扁的脸,姜黎在心里暗道了一声什么孽缘,才抬步往那边去。
姜黎越过噪杂的人群,先跟县知青办的同志打上交道。
她来得早,不用排队等,报上公社名号后,只用拿着手里的花名册,和知青办的同志手上的花名册对,对一个广播喊名字过来集合就行。
公社十五个大队,每个大队分三到四个人不等,加起来也有近六十个人。
被广播喊到名字的人挨个站在姜黎面前。
韩向阳借着看望许南川的名义提前到了江省,虽然他并不怎么想下乡,但临阵脱逃的后果只有一个,连累家里不说,腿还得被家里打断。
所以一早,韩向阳就拎着行李,老老实实到火车站跟大部队集合。
听到广播喊自己名字,韩向阳还觉得奇怪,明明十几分钟前,这边接站的负责人还说得等到十点才能来接他们,要先安排中转的知青换乘。
“向阳,咱们配到离市里近的公社还挺好的,表姑妈的心思没白费,我们快过去吧。”吴绪红踮起脚,急切地等着自己的名字。
韩向阳敷衍地点了点头,率先往知青办临时登记的台子那里走。
这会台子边已经聚了三十几个人了,姜黎坐在那里,埋头挨个对花名册,韩向阳一直没瞅见她。
直到名字报完,吴绪红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急着挤到前面去问情况,才发现同知青办同志寒暄道别的姜黎。
“怎么是你!”吴绪红惊讶失声。
姜黎在接收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大名,抬头冲吴绪红咧嘴一笑,“你哪位?”
这真不是姜黎故意寒碜人,她确实不知道这位的大名。
想到什么,姜黎掠过刚被她划掉的人名,大概可能他叫吴绪红?
吴绪红顾不上跟姜黎掰扯,只问知青办负责的干事,好声好气地道,“同志,我跟我表弟被分到一个地方,但刚刚我没听到我的名字,你看看是不是漏报了,我叫吴绪红。”
听他报出名字,知青办的工作人员都不用再翻花名册,“你和另外三位同志被划去了桥北公社那边,放心,桥北公社和原定的石硚公社离得不远。”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吴绪红哪想去什么桥北公社,他就想跟在韩向阳身边。
“不是,怎么会被划走呢?不是定好了的吗?同志,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吴绪红急得不行,再三追问。
负责工作的干事见他不依不挠,眉头皱起来,“吴绪红同志,这是组织安排。”
说完,干事不悦地看了眼吴绪红,低头跟同事安排起接下来的工作。
站台上噪杂吵闹,他们事情多如牛毛,一天忙下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哪有时间应付吴绪红的歪缠。
另一边姜黎已经站在了汇集过来的人群中央,“刚刚点到名的同志,跟在我的身后,行李都拿齐别忘了,走。”
走什么走,他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吴绪红赶紧拎着大包小包冲到姜黎面前,“是不是你搞的鬼!”
姜黎被拦住去路,眉头一挑,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没见韩向阳从头到尾除了脸色不快,压根就没上前找事吗?
难怪一个主事一个跟班,人家识事务为俊杰,这个居然蠢得上前找麻烦。
“吴,绪红?”姜黎看了眼花名册确认名字,“没听到知青办的干事说吗?这是组织安排,怎么,你不服从安排?”
这话吴绪红哪敢接,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气呼呼地盯着姜黎。
“还有,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成年人了,要对自己的话负责。”姜黎同情地看了吴绪红一眼。
当时知青办这边说要匀人走,姜黎随便勾了两个人的名字,吴绪红这里,也不过是赌一把。
当时就想着这两个人凑一起是祸害,拆开了省事。
就算这两人不一定落到他们大队,姜黎都觉得他们在一个公社有风险。
姜黎也是冒了风险的,吴绪红这名字,太像女同志的名字了,反倒是韩向阳上面那个屠志刚更符合。
她也是抱着能拆拆,拆不了就算了的打算,所以故意搞鬼这罪名她可不认。
就是没想到叫她给赌中了而已。
可见这两人的组织天怒人怨,连老天爷都站到她这边。
吴绪红心里一突,刚要开口,刚刚他问的那个干事发现这边不对,已经拨开人走了过来。
“小姜,你这里什么情况?”知青办的干事脸色不好看,看吴绪红的目光比先前又沉了沉。
这知青怎么回事,一再找事。
姜黎摆了摆手,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替对方说话,冲吴绪红抬了抬下巴,“问他。”
韩向阳倒是有点良心,主动站了出来,“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表哥是拜托这位干部照顾我。”
吴绪红忙涨红着一张脸跟着点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往江省下面偏远省市走的列车还没发车,真要把这些人得罪狠了,万一把他丢上车去,那才是真的欲哭无泪。
吴绪红把手里的行李递给韩向阳,挺大一男人,脸上竟然露出委屈无助的神色来。
“先听安排,到时候再想办法。”韩向阳顾不上安慰他,低声说了一句后,赶紧跟上前面的脚步,姜黎早安排其他人先往出站口去了。
没走两步,韩向阳就听到知青办的负责人在跟姜黎讲,要是知青思想不过关,直接报到他们那边去。
姜黎应得格外欢畅,还一副小人嘴脸地奉承了对方好几句。
韩向阳心里骂了一连串的脏话,他这是虎落平阳,要被犬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