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姜黎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钟,醒来后,舒兰秋已经不在身侧。
但招待所的环境让她很安心,姜黎起床,在脸盆里兑了点热水,搓了一把脸才出门。
下了楼,就看到舒兰秋和姨姥坐在招待所大院的大樟树下在说话,姜黎准备走过去,被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姜槐序拎着后领子,拉走。
“你不在医院?姨姥也不在,外公一个人呆着吗?”姜黎没反抗。
走远了,姜槐序才松手开口,“你大舅过来了,有他在呢,放心,你姨姥跟你妈说点家里事情,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凑热闹。”
“……”姜黎好整以暇地看着姜槐序。
姜槐序瞅她一眼,没放心上,感觉到那股目光没挪走,又看了姜黎一眼,“行行行,我说错话了,你是大人。”
姜黎瞪他一眼,转身上楼。
姨姥是很好的人,她不会说让舒兰秋为难或伤心的话的,这一点她很确信。
楼下的气氛确实也很和谐,姨姥轻轻拉着舒兰秋的手,在跟她讲姜黎外公工作调动到江省这边来的情况,包括她家的情况,以及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你爸他们五零年来勘测选址,就认识了,最开始是看我们可怜,我一个人要拉扯三个孩子,他看不过眼,就经常搭把手……”姨姥名叫向文珍。
她五岁被换到婆家,婆家姓向,她就跟着姓了,没有名。
文珍这个名字,是后来姜黎外公给取的。
到了年纪便跟向家二儿子结了婚,生了一子一女,但儿子没立得住,很早就夭折了。
后来一场炸山事故,向家只剩下一个她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
“你大哥和大姐都姓向,是向家大伯家的孩子。”向姨姥缓声道,“妹妹爱华是我生的,我们一家子都靠着你爸爸生活,没人跟着他姓,有人要说的,你大哥大姐我不好做主,就做主让爱华改了姓。”
至于姜槐序,他是几年后工程队再次事故丧生的,工友的孩子。
当年事故发生后,组织上为了弥补,除了抚恤金外,给向姨姥在工程队安排了个工作,向姨姥就靠着微薄的工资养大几个孩子。
工程队开山造路,都是人的血肉造出来的,经常会有事故发生。
有人运气好,只受点小伤,有人就那么把命给丢了。
姜槐序父亲是在后来一场事故中没了,年轻的母亲很快丢下孩子改了嫁,组织上把孩子送回老家,隔天老家的人又偷偷把他抱过来,扔回工地上。
请谁做工作都没有用,粮食紧张,没有人愿意多养一个孩子。
没办法,组织上只能想办法给他找领养。
这时候家家都困难,粮食永远都不够吃,谁家也不乐意多养一个孩子。
好不容易有没男丁的人家愿意养,但抱回去后,丁点大的孩子不哭闹也不说话,就呆呆地坐着。
人家觉得孩子怕是有毛病,又给退了回来。
小孩子饥一顿饱一顿在工地上,有一天还险些叫狼给拖走,向姨姥实在看不过眼,就把孩子抱到了家里。
抚恤金被老家的人占了,要不回来,向姨姥就从自己的口粮里挤出来养。
可向姨姥也不是铁打的,一直这么熬也不是办法。
后来终于他老家那边的亲戚有愿意养的,向姨姥就托姜黎外公把孩子送了回去,但送回去后,向姨姥舍不得啊,忍不住偷偷去看了一回。
这才晓得,人家把孩子要回去,是要他去引弟的。
这是一种迷信说法,反正在那家里,姜槐序不干活就没饭吃,干了活也吃不饱,还要挨打。
向姨姥去要孩子,直接被人打了出来,回来后向姨姥就病倒了。
这事叫姜黎外公知道后,他一声不吭,去那家把孩子抱了回来,然后就拉着向姨姥去扯了证。
当然那时候还发生了许多别的事,孤儿寡母带着孩子,受人欺负能蹶回去,但有时候一些暗亏没法避免。
多亏了姜黎外公,这个家才没有散掉撑了下来。
当然,扯证前,姜外公拍过电报给舒兰秋,征求她的意见,但一直没等到回音。
“那时候,我还在黎家。”舒兰秋轻声道。
母亲过世后,她寄居在堂舅家里,日子过得很艰难,没多久棉织厂有个招工的机会,她就去了,很幸运地被录取了。
电报在录取之前,应该是黎家人把电报拦住了,没叫她看见。
当然就算看到,舒兰秋也不会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