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悠悠转醒时,已是日落西斜。
醒来时林知下意识朝窗外望去,望到记忆中原本的艳阳高照倏然间转为眼前漫天的大片红霞,她向驾驶座望去。
陆宇因为林知动作的轻微声响透过后视镜查看她的情况。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骤然交汇。
此刻,窗外也无风雨也无晴。商业街的嘈杂漏进车内,与此相伴的还有隐约的、舒城已然入夏的热气。两个成年人在这一刻的对视中达成了某种隐秘的共识。林知一半隐匿在黑暗里,一半沐浴在夕阳下。她面无表情而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认真,下颌紧绷、两颊鼓起,陆宇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样的林知,职场上,她真诚之中包裹着虚伪,中庸之下藏匿着野心,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直白中带着执拗的林知。
沉默的浪潮一波接一波地拍打着两人,这种奇妙的引力竟让两人达到了某种奇妙的同频共振。他们的目光同时松动,拳头同时握紧,身体同时痉挛,最终同时开口:“我们在一起吧。”
林知笑了,陆宇也笑了。
她仍然看着镜中,手却慌乱地扒开车门,陆宇见状一手推开车门,左脚踏出,一把搂住刚下车的林知。
他的眉梢是止不住的笑意,他低头看向怀中的林知,发觉她也是面颊发红地浅笑。他左手搂住林知的肩膀,右手轻轻抚上她的秀发。
陆宇想说什么,可他旋即想到他们已然在一起的事实,便止不住地笑。林知也是。两人在这样不近不远的距离中站了会,最终是林知抬头发问:“日料,今天还能吃吗”
陆宇眼角的笑意加深,竟轻笑出声,“走吧,林知女朋友,我们去吃日料。”
“我特别爱吃日料。”短暂的沉默后,步行途中,林知出声。
“嗯?”陆宇也是听说:听说创元的林知自律到极致,为了保持身材常年吃素,为了保持皮肤状态从不吃辣。
他凭着这些边边角角、道听途说、捕风捉影的消息定了日料的餐厅,没想到确有几分可信。
陆宇试探着问:“为什么”
没想到林知说:“因为我有咽炎,不能吃辣。”
陆宇没忍住笑出了声,“你知道其他人是怎么说的吗?”
林知疑惑:“其他人?说什么?”
“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他们说你不吃辣是为了保持皮肤状态。”
林知突然想到去年,自己咽炎特别严重的那会儿,连工作餐里的汤都没法喝,总感觉有一股胡椒味,吃了发炎更严重,那段时间自己只能去高档餐厅订水煮青菜或者是自己做饭,总之是把食盒拎到公司食堂去吃。估计是那时传开的流言。
林知也笑了,“太好了,希望这种流言千万不要停,让我的老板看看他的员工为了保持状态有多拼,下次给我加薪都得斟酌斟酌要不要在后面加个零。”
一句俏皮话,林知将自己与工作圈子拉到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陆宇不必因为林知的身份忌惮,林知也不必因为自己的身份尴尬。
至少是今天,至少是这顿饭,不要尴尬隔阂。
一股心酸极快地从林知心上划过。抬头,日料店已经到了,她极快地整理好情绪,同陆宇一起跨进店里。
林知点了一份日式乌冬面和耗油生菜,陆宇则是点了一份三文鱼刺身和其他的小食。
林知算是对陆宇了解颇多,她知道他在日本留学学过机械,转而又去美国学习经管,所以便问起了他在日本的生活。
“那是真的很辛苦。”陆宇笑着摇头,“但是你知道,那也是非常幸福的黄金时光。”
林知便知道这是人在大学期间通过努力在专业知识,人际关系,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上得到的培养与塑造。
她说:“很辛苦吗?是啊,确实很幸福。”
林知大学时期致力于将所有经力花在积蓄力量脱离许崇璋以及建立新的强有力的社会关系上,战战兢兢又强装从容地对待学业与社交活动,她觉得她在大学时期确实是学到了很多东西,为一生的发展做了强有力的准备,可她此刻却觉得无比抽离。
好像那些经历并不属于她,只是借用了她的身体,而她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在回忆中找寻不到一丝情感的共鸣。
是那个“林知”。
进门时的那抹心酸终于具象化,化为过去一幕幕清晰而抽离的记忆。
所有的记忆像程序植入般清晰,但不拥有一丝感情,焦急,慌张,期待,惊喜,愉悦,欣慰,难过,不舍…统统没有,好像她的过去是另一位同样名为“林知”的女人来过活的,而不是她。
林知看着陆宇脸上,对于回忆起自己大学时期欣慰而满足的神情,她不知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她的那一抹心酸实化后突然膨胀放大,并拉来了同样无限膨胀的欲望。
她想要经历,想要拥有,想要身处其中,想要不被遗忘。
陆宇在讲他留学时期租住的一栋坐落在半山腰的别墅。
“每天通勤时间要花掉两三个小时,偶尔还有很严重的地震,但是山上的风景很好,那栋房子还带一个花园,里面种玫瑰和月季…”
林知看着陆宇满脸真诚的笑意,告诉自己:那就从现在开始吧,沉浸其中。
“真的吗,太棒了,我很喜欢玫瑰和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