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显灵?”
杜衡先是一鄂,随即哈哈一笑,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须,“子不语怪力乱神,立言的说法未免也太过玄幻了些吧。”
“不敢欺瞒尚书大人,起初下官也不信这种毫无根据的说法,不过在做了调查了解之后,下官却不得不信了。”感觉到自己的讲述勾起了杜衡的好奇心,赵琦顿了顿,这才压低了声音,连表情都显得很是神秘,“鄂王李昀原本的性子极为老实木讷,连话都说不周全,数月之前落了一次水之后,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不但头脑变得清明,为人处世也圆滑势利了许多,此前畏罪自杀的穗州司马梁生,就是因为得罪了鄂王府,被李昀那小娃娃随手一个反制便落得如斯田地,足见其手腕的犀利狠辣。”
“因为一次落水,性子变得与从前判若两人?”
杜衡拧眉沉思,他是不太相信赵琦的说法,相比于龙王点化这种听来有些荒诞的言论,他宁愿相信这是因为鄂王李昀一直在藏拙,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展现自己那超乎寻常的手段,不过对方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童,又如何能够拥有这般逆天的能力,即便这是与生俱来的血脉所赋予的原始技能,李昀也不可能如此完美地隐藏住才对啊。
这世间有悖常理的现象是存在的,或许这位远在岭南道的鄂王殿下真的有什么奇遇也说不准。
“难得赵刺史高风亮节,面对如此的不世之功,还能保持本心不愿独占,这般的品质实在难得。”
杜衡直起了身子,脸上的神色恢复了常态,毫不吝啬地对赵琦便是一阵夸赞,可听在赵琦的耳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对方的称呼从“立言”变成了赵刺史,这其中的味道若是还品不出,那他也不必在这官场之中混迹了。
赵琦知道,自己刚刚对李昀那一番吹嘘的目的已然达成,如今的朝堂上无论是国舅爷杨国忠亦或是御史大夫安禄山,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自己因为晒盐法已经得罪了诸位节度使,按照正常的思维来决断的话,投靠杨国忠一党是他目前的最佳选择。
可是他只不过是一个远离政治中心长达八年的地方官吏,在长安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根基,手中的唯一依仗晒盐法也早被朝廷公之于众,这个专管盐田开垦的工部侍郎并非为他专人所设,谁都可以胜任。
而因为细盐的产量成倍增长,必然会引起安禄山一派的针对,杨国忠愿意护他,他还能够苟延残喘,若是双方有什么利益冲突的话,他必定是第一个被拿来交换的筹码。
所以,这两边赵琦都不愿意站队。
这时候打算明哲保身,他就需要有人为他转移这些人的注意力,晒盐法虽是自己所献,却果真是李昀所创,自己再将他身上发生的离奇事大肆宣传一番,好好地替这位远在穗州的小王爷扬一回名,最好是将阵仗弄大一些,大到将此事传进宫里,或许圣上念在血脉至亲,将李昀也召回京也不一定。
如此一来,作为晒盐法创始人的李昀势必能够替自己分担来自节度使的压力,毕竟他只是一个传话的,李昀才是细盐产量暴增的始作俑者。
虽然未曾明确表露自己的态度,杜衡已经明白他将李昀搬出来的意思,赵琦就是一个贪功冒进却又胆小如鼠的利己主义者。
当初打算凭借晒盐法离开穗州,上报工部的奏折里到处都在表露自己对大唐的忠心和报效国家的决心,对于李昀的功绩只字不提,这时候感觉到形势不妙,便立即将李昀拉出来当做挡箭牌。
作为读圣贤书的儒生,杜衡实在是羞于与此人为伍。
从工部尚书府中走出来,赵琦谢绝了小厮套马车送他返回四方馆的好意,快走几步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他这才摘下幞头擦掉额上的冷汗。
将李昀拉出来共同分担火力,是他在进京的路上权衡良久之后才想出的权宜之策,一来他所言非虚,晒盐法的确是出自李昀之手,他凭什么要白白替对方挡这一劫?二来李昀终究是皇族,有这一层身份的保护,量那些节度使们也不敢在天子脚下胡作非为,将李昀召回京城,总比他独自面对那帮权贵的明枪暗箭要好得多。
只要李昀能够奉诏回京,他便可以全身而退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要如何将这件事彻底闹大,能够令圣上也能听到他那位皇孙的传说。
几日后的大朝会上,他必定会受到皇帝的召见,这是他拖李昀下水的最佳时机,不过这还不够,在此之前,他还需要有其他的谋划。
如何能够令李昀在这几日之内名动整个长安城,这才是他所面临的的最为急切的问题。
刚刚在尚书府,自己不声不响地表明立场之后,杜衡已经意识到他不会也不敢参与到这场朝堂争斗之中,既然不是自己人,杨党断不会为了他与安禄山一派翻脸,这时候的赵琦用孤立无援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他必须加快行动的速度。
翌日清晨的大明宫兴安门外,内侍省一名宦官将赵琦刚刚打点给自己的二两银子抛还给了对方,脸上还带着几分愠怒:“谈公公说了,今日圣上召他伴君,实在是抽不出空。”
对方不愿相见,赵琦倒也能理解,毕竟谁都懂得趋利避害,自己如今的处境旁人避之不及,这位常年在皇帝身侧的宦官自然也知道不宜与他这种人走得太近。
“这位公公请见谅,实在是下官受人之托,有些东西想要转交给贵妃娘娘,恕下官斗胆,可否请公公带一句话给杨妃娘娘……”
赵琦的话还未说完,便得到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这小小的刺史真是好大的胆子,杨妃娘娘也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想见便能见的?”
被一个宦官怒斥,赵琦也不生气,而是带着讨好的笑容又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连同之前对方抛还的二两一起塞在他的手中:“还请公公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