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王府的前厅内，去而复返的陈霄重新入座，不过这一回他并非是以宾客的身份与李昀议事，而是作为一个看客弄清楚杨矾杨胜两兄弟前去交州求取芙蓉花种的缘由。
另一边，盛怒未消的杨矾盘膝而坐双手抱胸，满是戾气的双眼死死盯着坐在主位之上的李昀，若非他的身边有王府的两位护院守着，陈霄还真担心这小子会突然暴起伤人。
“世子殿下是否可以平心静气地听我解释了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昀不急不缓地开口，“芙蓉花也叫断肠草，除了艳丽之外，它的确还有另一种用途，那便是能够令人精神亢奋忘却烦恼，继而产生药瘾。”
“果真是你？”
听到李昀亲口承认，原本还带着一丝侥幸以为父王与杨胜欺骗自己的杨矾再也安耐不住，若非有老张头按住他的肩头，只怕李昀这时候已经被他按倒在地了。
虽然对自家护院的手段很是放心，李昀还是被杨矾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当着陈霄的面，他感到些许尴尬，可也就是李昀陡然一缩身子的那个瞬间，才让陈霄感觉这才是一个孩童应该有的模样。
“芙蓉花的副作用根本就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厉害，所以你父王展露在杨胜面前的症状都是他装出来的。”
若是不经过提炼，只凭罂粟果里本身的那一点分成根本就不可能让杨绥染上如此严重的药瘾。
“没错，我让你前往交州去取芙蓉花种，的确是存着针对杨胜的心思，不过你父王在感觉自己的身子不对劲的时候，便已经找过我了，之后所发生的的一切都是我教他的。”
“这都是你的谋划？”杨矾稍稍愣了愣神便立即否定，“我父王又如何会听你的安排？”
“或许……你父王是觉得鄂王殿下的提议可以帮他辨别自己身边的人孰忠孰奸。”
看一眼正在摸着下巴给出结论的陈霄，李昀投给对方一个感激的眼神，再次面向杨矾：“事实便是这样，你父王回去之后便假装染上药瘾不可自拔，而你的后母萧氏打算趁此机会将其杀掉，因而几次三番地怂恿杨胜对父亲下手，或许是因为良心尚存，又或许是因为不愿担上弑父的罪名，杨胜并未听从萧氏的建议，而据我的猜测，从今以后的萧氏只怕日子不太好过，而杨胜则因为之前的优柔寡断而逃过一劫。”
杨矾默然无语，因为正如李昀所言，因为屡次打算对杨绥下手，他的后母萧氏已被驱逐出岭南王府，若非杨胜替她求情，只怕父王会直接扔过去一纸休书，将她送回循州萧家。而自己则彻底坐稳了世子的位置，纵然自己的天赋有限，也必定是继承岭南王位的不二人选，除非杨胜将父王与自己全都杀了。
“如此说来，你当初在教我那招‘孝感动天’之时，便已经开始部署这一切？”
李昀抬起头眨眨眼做思考状：“也未曾有过精密的部署，不过大致的走向还是有的，我能猜到你父亲不可能轻易中计，不过我也料不到他会主动来找我求真相，当初我的计划的确是借此除掉你的后母和杨胜，如今的这个结果勉强还能接受。”
“你这是算计了我们全家，可我怎么觉得自己还需向你道谢？”杨矾轻声叨咕了一句，他自然也知道自己是李昀的这番谋划中得利最大的一个，可他却总是觉得心中存着一团郁结无法消弭。
目送杨矾告辞离去，陈霄朝着李昀投去一个稍加赞赏的目光：“在下总算是听明白了，所有的这一切竟然都出自鄂王殿下之手，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在下实在不敢相信如此详尽的谋划竟然是出自一位十多岁的孩童之手。”
“陈兄谬赞了。小王的手法还是略显稚嫩，只能诓骗性杨矾与萧氏这样毫无权谋经验的少年与妇人，在杨绥面前，这样的小伎俩便会被瞬间看破，实在是拿不上台面。”
“或许在老谋深算的高手眼中，此计略显粗糙，不过殿下终究尚未弱冠，能做到如此地步，很是难得。”
到了这时候，陈霄终于对年纪尚幼的李昀有所改观，“不过在下还有一个问题请教，据在下今日的观察，杨矾与杨胜两兄弟的秉性迥异，大哥杨矾老实憨厚，处事能力却极为一般，并非帅才，而二弟杨胜的能力远比大哥出色的多，若是由在下来选择，应该会与能给予自己最多帮助的杨胜合作，小王爷选择辅佐杨矾，应该不会只是看中了他的世子身份吧。”
李昀很想感叹一句，这就是自己的亲娘给他挖的坑啊。
“平心而论，杨胜的确是继承岭南王位的最佳人选，不过相比一个需要随时提防的盟友，小王还是觉得杨矾这样的伙伴更加让人舒心一些，因为我不需要在忙着做其他事的时候，还得防备盟友在背后捅过来的刀子。”
陈霄点点头，将李昀未曾说完的后半句话说了出来：“看来鄂王殿下对于自己的才智有着绝对的信心，可以凭借自己一人之力重塑鄂王府昔日的辉煌。”
“陈兄此话未免太过高看小王了，我从未想过要上演什么王者归来的戏码，重新返回大唐的权力中枢，只不过就是希望今后的日子能够舒服一些，仅此而已，作为戴罪之身，鄂王府也走不出这岭南道，同样的道理，那些中原的士族大家也不会来这里找我的麻烦，大家相安无事，反倒轻松惬意。”
紧接着，李昀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极度自信的笑容，“若是连一个小小的岭南道都玩不转，那鄂王府活该被压在这最底层永世抬不了头。”
此刻的李昀虽然身材矮小，说这些豪迈之言的时候全然没有所谓的枭雄气势，听在陈霄的耳中却有一种为之震颤的感觉。
或许这时候的鄂王无权无势，可他却觉得这次来穗州可谓不虚此行。
“或许这便是父亲苦苦等待的那一次机遇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