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亮立即倒身跪下,磕头道:“原来您就是丁谧丁公子,刺史王大人经常提到您,说您学识渊博,才能过人。这次派我等进京,除了办理紧要军备,还特地安排我等去叩见丁公子。这次巧遇真是万幸。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向公子行礼?”
韩龙等人不愿跪下,站着向丁谧低头作揖。
“哦,王雄真说这话?”丁谧脸上缓和许多。
“若是撒谎,让我长矛刺心,万马踏身。”马亮站起来,附在他耳边说:“王大人何止说这话,大人对公子那是极力推崇,说天下俊杰众多,但公子是其中翘楚、领袖。大人特地让我等带了份薄礼送与公子——价值一千万钱的黄金。为保证安全,派这几个武夫护送,不想冒犯公子,死罪死罪。公子,我这就让他们把黄金取过来?”
丁谧脸上先是一惊,又是一喜,再是一沉,“本公子岂是爱财之人?王大人好大的手笔,不过,恐怕看错人了。”他命令夏侯琴,“快去叫人,把他们都抓起来。”
丁家原本是大魏排在前几的世族,可这些年屡屡站错队,加上族中无人善于理财,家势弱了不少。丁谧虽贵为丁家大公子,囊中却总是羞涩。他缺钱,但更讨厌有人拿钱压他。马亮想拿钱摆平事端,不巧击中了他的痛处。
“王大人不是那个意思。”马亮急忙解释,“公子性格高洁,众人敬仰。这区区小礼只是表达表达心意。”
“这还区区小礼?这小礼,丁某不敢收。琴馆主,怎么还不去?难道要我亲自把王爷叫来?”
就在夏侯琴额头淌汗之时,那位百夫长回到楼梯口,喊道:“王爷到。”
一位身体瘦弱、两鬓斑白的男子走过来,沉稳说道:“丁公子,琴馆主,酒凉了。”说完转身回走。
百夫长给执戟军士使了个眼色,军士收戟下楼。夏侯琴上前,重新扶住丁谧,夏侯春上前从另一侧扶好他。
“公子——”夏侯琴、夏侯春齐声娇唤。
两人用力,丁谧却冷硬着脸,动也不动。
中山王这不问事端的态度表明,他不支持任何一方,只当一切从未发生过。而在中山国,没有中山王的支持,丁谧的无礼要求一个也实现不了。
夏侯琴低声在他耳边说:“公子,今天之事,逍遥馆给您一个说法,除了我今夜相陪外,另有重礼,一定让公子满意。”丁谧吐了口气,微微点头,靠在两位馆主怀里,往包间走去。
这个台阶,夏侯琴递得恰到好处,让丁谧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见夏侯春终于出来,韩龙问:“摆平了?”
“回去再说。”夏侯春答。
回到驿店,夏侯春和马亮一讲,大家才知道这丁谧是王大人都要巴结之人。柳峰直拍自己大腿,后悔有些冲动。
“别想这么多,丁公子与我家主人本就不亲热,这次到中山国巡察,难免找茬敲些好处。咱们只是主动送上门而已。还是怪妾身,若不邀大家到逍遥馆,也不会遇到这等事。”夏侯春自责道。
从她的那里,韩龙知道这场风波多亏了中山王。他的谦和态度,让丁谧不好发作。夏侯琴连给好处,也让他找到台阶,顺坡下了。
可马亮却是十分丧气,“丁谧说不收咱的礼,这事可不好。他要是跳出来,坏刺史大人的事,我们就难受了。”
大伙一听傻了。这还没到帝都,任务就完不成了?
韩龙安慰大伙:“我就不信这丁谧只手遮天,客曹尚书陈大人可不糊涂。不过,从今天起,咱们全力赶路,少和外人接触,尽快赶到洛阳。”
出中山国,过常山郡、赵国、广平郡,众人朝行夜宿,到了魏郡。
魏郡郡治在邺。邺城与洛阳、长安、许昌、谯城并称五都。东西长六千米,南北长四千七百米,七座城门,比幽州城大许多。
邺城是大魏兴起之地。武帝最喜欢这里,晚年常居于此。
城中铜雀台、金虎台、冰井台天下闻名,台高十丈,台上建五层高楼,离地二十七丈,可以俯视全城。
武帝常在台上召集群臣,武将比武,文官作文,对酒高歌,盛况空前。
转过一个路口,邺城出现在众人面前。黑色的城墙之上,三座高台挡住夕阳。蓝天白云之中,楼阙相连,飞阁重檐,宛如仙家宫殿。
韩龙抬头看了半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铜雀台为什么叫铜雀,不叫麻雀?”
“铜雀,意思是铜制的凤凰。”夏侯春捂嘴笑道。她之所以清楚,因为大魏歌舞的起源正是来自铜雀台,来自给武帝表演的歌伎。这些歌伎,正是她们逍遥馆的歌舞教习老师。
“我说嘛,这么高,啥凡鸟能飞上去。”韩龙自嘲道。
“凡人更上不去。”马亮知道皇家规矩大如天。
“站到那上面,估计能看到洛阳。”虽然上不去,韩龙还是如此畅想。
“不止,应该能看到成都。不信,我和你们赌一千钱。”赵鹏又开了赌局。反正大家都上不去,怎么说也没法证明他说的是错的。
柳峰抬高嗓门,“你们都错了!洛阳、成都不一定能看到,但美女一定能看到。”
夏侯春对柳峰说:“你肯定上过铜雀台。”
柳峰点头,“天天去,一做梦就去。”
等大家说完笑完,韩龙警告道:“邺城也是邺都,住着不少世族大户,等级森严。进城后,咱们不可这样开玩笑了,免得再惹到什么公子。”
邺城东门内一条笔直大道直通西门。大道北侧,由东至西是戚里区、皇宫区、铜雀园区。铜雀园区的西北方位是铜雀台、金虎台、冰井台,西南方位与城墙相接,东侧是铜雀园。
马亮领着众人沿着大道向西,走到铜雀园南面的驿馆停了下来,“今晚在这休息。武帝时,各方使者均在这落脚。”
韩龙仰头向上看去。铜雀、金虎、冰井像三位并肩而立的巨型武士,给人一种不禁臣服的震撼。
“无威不足以安天下。这便是武帝建这三台的原因。”心灵饱受冲击的众人,耳边响起马亮的介绍。
“我望这高台,确实脚有些发软。”韩龙感慨,心中莫名想起檀香。这檀香说话处处逼人,难道也是在学她师傅武帝造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