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愚妹自小受父兄宠爱，胆大任性，无畏世俗，无分贵贱，爱恨随心，惹祸无数。然人生数十载，匆匆即逝，哪可背心曲膝，假乐强欢？我儿韩龙，已满十岁，可爱聪颖，似是可教之材，早想厚颜登门，不惧兄长怪责，叩头认舅，择师琢玉。不想天降重疾，我已卧床残喘，来日不多。儿无父爱，今将无母，可怜之至。天下之大，唯兄可托，吾儿至亲，唯君而已。临终绝笔，敬请春安。
韩龙抬头，“可师傅他说，他不是我舅舅。”
王雄点头：“他不是，我是。信中家兄就是我。这信是给我的。我是你舅舅。”
“大人？舅舅？”韩龙一时转不过来。
“这尊青铜壶是我王家之物，本为一对，上面有七个铭文，‘子子孙孙永宝用’，意思是希望这对宝物后世子孙永远享用。”
“另外那尊呢？”
“在我窗台。这对青铜壶传了数百年，本来是我王氏族长传给下代最为俊杰男丁的信物。这任族长认为我兄妹不分伯仲，就一分为二，我一尊，你母亲一尊。”
“这只龙牙也是王家之物？”
“不是。但龙牙也是枚信物，是你父亲的。”
“父亲？！”韩龙惊呼道。他原以为信中会有自己生世的信息，可母亲却只字未提，正在失望，没想到这龙牙居然是父亲给母亲的。
“看来你母亲也没和你讲过。”王雄站起来，“你有母亲，自然有父亲。听桓将军讲过，你母亲告诉你，你父亲是匹马，是匹来自北疆的马，这当然是哄你的话。你母亲也许是告诉你，你的父亲是大魏北方的人。”
“北方？”
“或是鲜卑，或是羌人，或是胡人，或是匈奴。”
“也可能生活在北方的汉人。母亲她可是地道汉人……”父亲是韩龙儿时的禁忌，只要一提父亲，母亲便不开心。懂事后，他虽然没再向母亲问过父亲是谁、父亲在哪，但他无数次的假设过，父亲或许是名农夫，或者是名儒生，也许是名武士，会在某一天，突然来到他的身边。
可是，无论如何，韩龙未曾想象过自己的父亲不是汉人，他也不能接受自己的父亲不是汉人。
“汉人不汉人，你母亲不在乎。她只在乎自己喜欢不喜欢。这也怪我，如果我不带她到范阳郡，她也不会遇到你父亲。”
“他俩在范阳郡认识？”
“对。那年我升任范阳郡太守，王妹缠着我，说家中书籍全已看烂，要跟我出去走走。我一时心软答应了。到了范阳郡，赶上郡里桃花节，你母亲那时不到二十，活泼好动，偷着去了……”王雄一脸懊悔，不停叹气。
韩龙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母亲叫王妹。
“那我父亲到底是谁？”问出口，韩龙的心开始砰砰猛跳。
“王妹不肯说。她说等到时候，我就知道了。可一等十年，我只等来一封托孤的信。”
“我母亲为什么不说？”韩龙失望之余，更加悲伤。
“自傲。我了解我的妹妹，她连寻常王公贵族都瞧不上。你的父亲是她自己选的，必定有超人之处。她之所以不说，是想让你父亲出现时，让他自己来说他是谁。她也让我自己来评定，她的夫婿、我的妹夫到底如何……”
“我父亲若是如此不凡，为什么不来迎娶我母亲？”
“你母亲说只要他在，他必定会来，她就在村里死等。我说他不来，那就是他不在了？她说他不来，那他就不在了，那她就在村里等死。”
“母亲过世时，也没说我父亲是谁。”韩龙摩挲着手里的龙牙。
“等了十年，到了那个时候，可能觉得说了不如不说吧。她这个傲劲，唉。还是怪我，由着她的性子……”
“我母亲——这个龙牙……”韩龙叹口气，对父亲的期望落空了。
“关于龙牙，我倒是打探出一些消息。它不是龙的牙，而是草原狼王的牙齿。既然是狼的牙齿，自然是一出一对。应该还有一枚，和你的一模一样。”王雄在厅里走了两步，“那一枚也许在你父亲那——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龙牙既然这样珍贵，那就没有几个人有。那我父亲是谁，不很容易知道吗？”韩龙的头抬起来，心又跳得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