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内的厮杀还在继续,南诏帮这边,几个性子最为刚烈的年轻人护着林馥真试图冲出包围,其中就数那个绰号六子的最狠,身上被穿透了好几根精铁箭,胳膊腿上都是深可见骨的刀伤,依然不管不顾地冲在最前面。
直到被斜刺里突然出现的一杆长枪穿透了腹部,整个人被挑了起来,紧跟着又被重重地砸在地上,仍是一把将那长枪死死抓住,冲着林馥真咧嘴一笑,“小姐,六子先走一步了。”
说完,用尽最后的力气蹦了起来,竟是顶着那穿透腹部的枪杆冲了上去,要与那同样心狠手辣又喜欢躲着放冷枪的姜姓青年伍长同归于尽,只是才冲出一半,就看到姜尘轻蔑一笑,长枪猛地一抖,一股强大气劲直接将六子震得倒飞出去,倒在地上一口鲜血涌出,死得不能再死了。
白袍公子哥一个眼色,身后十几名猎户中就有半数冲了上去,将林馥真和那几个护花使者尽数拦了下来。
已经看出对方明显没打算放过他们任何一个的马帮儿郎们,彻底爆发了身体里的悍勇和血性,就要跟这些仗势欺人的混账们来个鱼死网破。
“住手!”
一声厉喝,紧跟着众人就感到一股无匹的威势陡然笼罩了整个后院,让他们如陷泥沼,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一道高大身影快步走了进来,白色城主袍上几朵青云随风而动,宛如活物般游移不停。
姜尘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来人很面生,但那一身的城主袍却是极为熟悉,他甚至在这几天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穿上的样子。
但现在,这一身城主袍却是穿在了别人的身上。
那岂不是说,机关算尽,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院内,那些跟着姜尘一起巴望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守镇官军们面面相觑,最终又疑惑地看向了那个自诩姜家子弟的拜把子大哥。
连个小小青云城城主都拿不下来,还鸡儿的姜家子弟哦!
新任青云城城主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用目光询问过那名背靠厢板的年轻人的意思,但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短短几天就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的新任城主立刻心知肚明,知道眼前这个差点让自己万劫不复却又偏偏尽释前嫌让自己平步青云的年轻人是不愿意暴露身份,作为刚上任的第一份考验,能不能通过,就看他如何处理了。
城主大人略一沉思,便目光冷冽地看向了那个所谓的姜家子弟。
至于那站在一边的白袍公子哥,城主大人从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看过。
面对这名尚未打过交道的新任城主的目光凝视,姜尘强忍住心中的滔天怒意和妒意,脸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惶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青石镇守备伍长姜尘,见过城主大人!”
新任城主不动如山,浑如没听见没看到,倒是紧跟城主步伐进来的那名将官突然冷笑了起来:“姜公子眼里还有城主呢,啧啧,这倒是稀罕事了。”
此话不可谓不诛心了,姜尘的头垂得更低了,只是眼里的怨毒却更甚一分。
来人正是城主府的参将韩功明,先前姜尘仗着和慕青走得近,从来就没将这个名义上的上级放在眼里,甚至处处都压韩功明一头,要搁以前,韩功明在他姜尘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但官场就是如此,最为悲哀的莫过于树倒猢狲散,新来的城主不知水深水浅,自己又倒霉撞到刀口子上,一个应对不善很有可能就要阴沟里翻船。
想到这里,姜尘连忙朝着韩功明一拱手,语气恭敬地说道:“回禀韩参将,姜某收到消息,有鬼巫族余孽混入南诏帮帮众之中,属下生怕被这些贼人走脱,这才带兵来此捉拿,事先并未接到城主到任的通知,是以并未上报,姜某愿受责罚。”
韩功明撇了撇嘴,这种时候就不是他能发话的了,反正已经当着新任城主给这王八蛋上了眼药,也算是狠狠出了一口陈年恶气。
万事都要把握一个度,官场之中的勾心斗角更是如此。
这姜尘虽然犯了错,但罪不至死,又有一个姜家身份,哪怕是城主大人都不会拿他怎么样,到时候还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往死了得罪那就相当于彻底撕破了脸,到时候肉没吃到还惹得一身骚就不划算了。
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谁都不知道新任城主脑子里究竟转了多少道弯,就见他看着面前弯腰低头的青年,淡淡说道:“姜尘是吧,本城主在来青云城之前就已经听说了你这号人物,至于捉拿鬼巫族余孽这件事,你并没有错,不过这种消息,以后还是要以城主府送来的为准。”
韩功明欲言又止,有些迷惑。
姜尘的眉头却是微微一皱,非但没有因为新任城主的网开一面而放松下来,反倒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新任城主在与韩功明之前的交谈中,就已经猜到了委托南诏帮这趟买卖的那个家族,背后靠山应该就是这个不显山露水的参将了,自然也就看穿了他想要借此扶持南诏帮掣肘姜尘那个血虎帮的意图,当下看了韩功明一眼,转身就朝着客栈外走去。
姜尘自然不敢再在此停留,依然是弯腰低头跟在后面。
女扮男装的顾家四小姐脸如寒霜,死死盯着对面的林馥真看了又看,似乎仍是有些不死心。
笑眯眯的胖子冒着再次被折扇抽脸的风险凑到主子耳边说了几句,白袍公子哥罕见地没有动手,反倒是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一跺脚,愤愤离去。
正主子都散了,那些最开始来向严元照寻仇的江湖武修哪里还敢多留,看着地上那些南诏帮帮众的尸体,一个个比来的时候溜得更快。
只剩下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的南诏帮众人站在后院内的满地尸体间,无辜而又可怜。
先前趁乱溜走的二当家此刻竟是又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脸上重新恢复了那遇事冷静的做派,借着在帮内多年自然而然形成的余威,带着活下来的众人收拾起了残局。
只是,面对林馥真的冰冷目光,二当家的就像是没看到,甚至面不改色心不跳,脸上还能带着微微笑。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这趟买卖本就是老夫带队,你就算是掌教的亲孙女,就算不认我这个师父,这趟买卖一天没结束,你一样没资格跟老子叫板。
林馥真收回目光,默默跟几个帮众先将受伤不轻的老箭客送进房间,而后像是失了魂一样地走回自己的屋子,关上门后就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哗啦啦流了下来。
心中那从小到大就憧憬着的快意江湖,刹那间碎裂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