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多崇山峻岭,也养活了大大小小数十个马帮,除了南来北往翻山越岭运送货物,还经营着各种江湖门派该有的行当,形成了一个别样的江湖。
南诏帮就是这江湖中不大不小的一个二流帮派,老掌帮林云鹤却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凭着祖传的练气心法和过人的武修天赋,不到三十的年纪就已是八品武者的修为,加上自创的一式名为阳关三叠的拳法武技,年轻时也是打出了赫赫威名。
只可惜,老掌帮性子刚烈,又好面子,一些生意上的交道低不下头、拉不下脸,也因此得罪了不少的官府老爷和大家族的管事,连累身后的南诏帮处处受到刁难和排挤。
即便如此,林云鹤还是凭着过硬的拳头和一帮敢打敢拼的兄弟们,在帮派林立的马帮江湖中硬生生打响了南诏帮的名头,不说在南疆横着走,至少也是占据了一席之地。
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当年那些一起拼杀的老兄弟们挣够了银子的同时,也都厌倦了刀口舔血的生活,一个个金盆洗手离他而去,南诏帮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等到形单影只的老掌帮再幡然醒悟想要舍弃一张老脸去打点关系的时候已经迟了,大头肥肉早就被那些江湖后起之秀们瓜分殆尽,无奈之下,求爷爷告奶奶银子开路才算是保住了最后的几条生意门路,一番经营下倒也是渐渐有了起色。
这趟买卖的目的地是十万大山中的蛮牛寨,帮着青云城一个靠着城主府起家的家族,将一些盐巴米面和布匹送到那边,再从那边取回一批药材,两边的差价利润不少,不过十万大山可不是哪个马帮都敢进的,这段时间传闻鬼巫族死灰复燃,在各地都残忍杀害了许多百姓,那蛮牛寨更是在那鬼巫族的地盘,各有各路活得相当滋润的那些帮派自然是不屑得接这种活计。
只有日子难过又有些根底的南诏帮,在老掌帮林云鹤本着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的坚持下,硬是咬牙接了下来,更何况老掌帮还有着自己的盘算,这趟买卖做好了,就能跟那背靠城主府好乘凉的家族搞好关系,这可是细水长流的一条好门路。
所以对这趟活,南诏帮上下都不敢掉以轻心,除了老掌帮要留下来镇守以防止其他马帮背后使绊子撬墙角外,不仅由实力仅次于老掌帮的二当家严元照亲自带队,更是邀请了老掌帮昔年的江湖好友,有着“百里神箭”美誉的司空越坐镇,顺便带上了将来很有可能接替掌帮之位的自家孙女林馥真。
两辆马车十几匹马,就这样沿着官路一路而行。
青衣劲衫的年轻女子骑马走在最前面,腰缠蟒筋软鞭,胯下马头裹金笼,脖挂铜铃一路响叮当,身后的狗牙“帮旗”迎风咧咧展动。
女子神情冷冽,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却是秋水盈动,风姿飒爽中竟透着股莫名的祸水妩媚,正因如此,与南诏帮同在青云城的血虎帮少主才会三天两头上门死缠烂打,势力靠山都拼不过又不堪其扰的林馥真憋着一股子恶气之下,索性借着这趟活计出来散散心。
身后左侧稍微靠后一些的,就是二当家严元照,八品武者的修为,擅使双刀,诡异的是他平日里腰间只悬一把,至于另一把刀藏于何处,少有人知,再加上此人出手极为狠辣凌厉,死在他刀下的不在少数。
混江湖的,哪个不是踩着尸山血海一步步登居高位的?只不过当年南诏帮势大,杀了也就杀了,对方也不敢上门寻仇,但近两年的仇家却是越来越多,以至于老掌帮临行前还特意叮嘱几人要小心再小心。
这趟活计终究是关系到南诏帮未来的走势,既要防沿路的山匪贼寇,也要防备那些仇家暗中出手搅局。
走在前面的年轻女子轻轻抬手遮住西垂的斜阳,看了一眼那天际尽头那呈一线排开的起伏峰峦,都说望山跑死马,怕是日落之时赶不到山脚了,当下转头看向身侧的严元照,道:
“二师父,我没记错的话,前面十里左右应该有个镇子吧,咱们不如就在那里歇息吧。”
严元照虽然杀人狠辣,但平日里却是整个南诏帮公认的好脾气,年轻女子又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此刻自然是笑眯眯地点头答应,道:“你这丫头倒是好记性,前方十里就是青石镇了,过了镇子就算是进入十万大山了,司空越那闷头闷脑的家伙就是那镇子长大的,他那一手箭法可都是在山里面练出来的。”
神情冷冽的女子微微皱眉,道:“司空爷爷不是西楚人吗,怎么会是在青石镇长大的?”
严元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怅然道:“谁还没有个难言之隐,有些事情他不愿意说,咱们这些老兄弟自然也不会问。”
林馥真视线扫了一眼身后那装着货物的马车,赶车的老人手持马缰正襟危坐,一把磨得发亮的玄铁弓挂在身后的厢板上。
林馥真收回视线,再次看向严元照,而后低声问道:“二师父,咱们这一趟兴师动众,就为了这两车货?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划算啊!”
严元照笑着摇了摇头,道:“丫头,这帐可不是你那么算的,还得加上人情世故,咱们南诏帮早些年就是吃了这方面的亏,等我们这些老家伙退隐江湖了,可就全靠你撑着了,所以你得记住了,关系就是资源,人脉就是钱,做买卖得注重细水长流,可不能光盯着眼前那点黄白之物。”
林馥真深有体会地叹了口气,道:“是啊,咱们南诏帮错过了大好机会,若是爷爷他们当年就能像现在这般经营,兴许咱们南诏已经成了整个南疆最大的马帮了。”
严元照苦笑一声,道:“你也别怪老掌帮,咱们那一代的人都是打打杀杀过来的,吃过了亏,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要让你与九炎城那顾家三公子结识,当然有攀附顾家的意思,但老掌帮可就是你这么个亲孙女,怎么舍得牺牲你成全南诏,关键还是那顾家三公子一表人才,这一点为师也可以保证,二师父和你爷爷都老了,可都是为了你好啊,说难听些,那顾家可是仅次于姜家的大世家,帝国都城都有人脉的,能够被那三公子看上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林馥真索性转回了头,默默地看向前方那漫天火烧云。
严元照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冷了,而且太有主见。
不过他也没再劝说,自己虽然被称呼一声二师父,但终究不是自家孙女,他一个即将归隐的老家伙,有些话也只能点一点了,说多无益。
但终归还是要靠南诏帮来养老的,他心里还是希望林馥真能够想明白事理,那顾家要钱有钱,要靠山有靠山,在南疆这些年经营得风生水起,虽于那授封南疆一地的姜家还是差了太多,但姜家那种王侯世家的子弟,又岂是区区一个马帮女子能够攀附得上的?
林馥真却是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难掩兴奋地道:“二师父,听说过南临城出了个姓苏的天才少年,一人一剑就杀了那鬼巫族的少族长,还说要亲自进入十万大山灭了那鬼巫一族,这是真的吗?”
严元照听闻此言,却是淡淡笑道:“江湖传言,不可全信,权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即可。你可知那鬼巫族少族长乃是化境武尊?想要一剑杀武尊,那至少也得是半步武宗的修为,为师我修炼武道一辈子,却连先天境的门槛都没摸到过,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半步武宗,说出去谁信啊?”
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却没有看到那林馥真已经转过去的眼里,却是神采奕奕。
哪个少女心里没有个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林馥真突然转头看向了身侧不远处的那名少年,眉头微微一皱。
这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少年是那个委托运送货物的家族派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家族的子弟,名义上是跟着去十万大山长长见识,实际上他们都心知肚明是那家族派来负责监督他们的。
既然不相信,何必要委托我们南诏帮呢?
生性冷傲的林馥真一想到这事就忍不住来气,顺带着看那相貌与气态俱是不俗的少年也是多少有些不顺眼了。
不过这趟活计一来一去也就四五天的光景,那少年一路随行从不多话,也没有惹是生非,便是让她想与他计较的由头都找不到。
队伍中途停下休整的时候,她也问过严元照能不能看出那少年的修为,得到的答复是连武修都算不上,这就让林馥真更瞧不起了,心中暗自猜测会不会是家族内斗而这个少年又是势弱的一方,想要借此机会让他留在十万大山。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少年,明明是个没有修为的家族弃子,却还故弄玄虚地拿着一把骨剑,怎么,猪鼻子插葱,装象呢?
真是恶心!
少年好整以暇地坐在马背上,手中骨剑轻轻拍打掌心,四处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似乎感受到了前面女子看来的目光,立刻收回目光朝着她微微一笑。
像是受到了侮辱般的女子冷哼一声,脸若寒霜地转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