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他酒醉,若非他今夜在任府待着,又留在青竹院给任青山碍手碍脚,兴许任青山是有些胜算的。
如不是陌千迢无能,若他也能舞刀弄枪,也有能力自保,或许便能助任青山及助宋奕一臂之力,而非害其遇险。
他就这般陷入了自我苛责的漩涡里,对自己又捶又拧,又气又哭。
而那场秋日凄泠的雨,冲刷浸洗红尘,连绵了足足两日。
待陌千迢完全冷静下来,已是两日过后。
那场淅沥的秋雨仍在持续,四周一片寂静,浓密的树林里遍地泥泞。
一株桃树下倒卧着一名年轻的少年,衣襟和发鬓凌乱不已,似是魔怔时被自己粗暴地撕扯过,一张向来温和的面容埋没在散乱的黑发之下,浑身被雨水无情地浇淋、冷却,死死阖着眼眸,没有半分生气。
蓦地,桃林深处传来了动静。
“……举手之劳。”有个低沉悦耳的嗓音说着,却没传来回应,不知此人究竟是在与何人交谈。
那低低的男声又再响起,似是在回答谁无声的疑问。
“龙虎之潭柳某,不足挂齿。”
“走吧,别再摔着了。”
泥水之中,破裂脏污的指尖轻轻抽动了一下。
有雨水打在油纸伞上的声响,自远而近,在树下的陌千迢身旁停伫。
“真脏。”有谁嫌恶地低语一声,听上去像是皱着眉头,满脸嫌弃。
趴卧着的少年意识尚不是非常清晰,既无心力、也无意去抗议。
他蜷起十指,复又缓缓舒开,额心抵着粗砺的枝干,想撑起身子却又浑身乏力,张嘴只能发出虛弱的低鸣,还差些呛到漫天的雨,将自己咳到几欲窒息。
“喂,醒醒。”是完全陌生的嗓音。
陌千迢慢吞吞地挣扎睁开一双被泪水雨露给浸得浮肿的眼,瞧见的是无边长夜里,一簇矮小却昏黄温暖的灯火。
那是于陌千迢而言生不如死的数日以来,头一次有光明映照在他的眼眸里。
他偏过头,那晃动的火光照亮了捧着小小火丛的掌心,照出一张俊逸灵秀的年轻面容。
那本该是一副十分讨喜的端正容貌,此刻却紧蹙着眉心,半边没束上的长发披拢在肩头上,一身清秀出尘的云水纹浅灰色长衫渐渐被雨水给打湿。
陌千迢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那永无止境落在自己身上的雨,竟是停歇了,或者其实从未止息,只是全数打在了谁倾过来的油纸伞上,滴滴答答。
“冷?”
似是瞧见了地上那人颤抖苍白的双唇,执伞的年轻男子撞袖捏了个诀,口中低念了一句,原先掌心里的那捧火光顿时便一分为二。
其中一团火焰轻轻飘落到了陌千迢眼前,缓缓地膨胀燃烧,如艳阳般散发着炙烈却不灼人的热度。
感受到四肢渐渐恢复知觉,陌千迢勉力撑着坐起,倚在树上等待脑里的眩晕平复。
那把油纸伞还稳稳地挡在他头上,灰衣的年轻男子瞧见他不适的神情便又皱起眉,伸手至怀里拿出一块草棵,弯身塞进那少年的手里。
陌千迢笨拙而缓慢地眨眼,望着手中还带着微温的草棵,忽然感觉像是从失重的地府坠回了人间。
他猛地低下头,狼吞虎咽,却因为吃得急了而呛咳不已,惹得年轻男子又是不满地绷着脸,再将一个水囊递给那名咳得满面发红的少年。
“无人和阁下抢,吃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