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山领他向右拐弯,走过一段漫长的笔直小径,沿途只有水滴落的声响和彼此略有些纷杂的鼻息声在地道里回响。
那条路狭小单调地得像是永无止境,正当陌千迢开始质疑方位的正确与否时,任青山的嗓音惊喜地响起。
“逑光,看那儿,有光!”
陌千迢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了一道光芒,自地道顶端洒落。
二人向着那处疾步走去,发现是条长长的阶梯,直通往外头。
任青山率先踏上了阶梯,陌千迢亦步亦趋跟着。
楼梯向上走到底,本有扇木门,此时已然被打开了,踏出门外,眼前所见是城西一片废弃的宅院,骆征鸿坐在某户屋顶上闲闲吃着卤豆干,瞧见他俩出现,咧嘴露出了一个缺牙的笑容。
“二位来得真迟,俺等得豆干都吃光了。”
任青山挠挠头,哼了一声:“骆大哥可真能藏。”
陌千迢回望了下适才他俩走出来的木门,嘴上幽幽道:“是义兄太能折腾了……”
骆征鸿哈哈大笑,任青山没料到陌千迢会突来一语拆他台,转头瞪了少年一眼。
“逑光瞎说!”他说着作势便要将全身重量都压在陌千迢肩上。
陌千迢老早便见识过任青山的蛮力了,可不想亲身领会一番,于是直直往后躲。
“别!义兄我错了!”
骆征鸿悠哉地剔着牙看他俩打闹,随口问道:“城主是如何知晓俺往西边走的?”
任青山一手搭在陌千迢肩上,答道:“哦,嗅出来的,骆大哥今日行经之处,总有一股卤豆干的酱油味。”
陌千迢忽地想起一事,好奇地转向骆征鸿:“骆大哥当真一人便将豆干全吃完了?”
任青山松开少年,亦是睁大眼。
“那可是算好给骆家庄每人一块的!”
骆征鸿自那破屋上起身,揉揉肚子,轻轻巧巧地跃下,将手里拎着的食物拿至他俩面前晃了晃。
“俺只吃了一块。”
他说:“冷了可惜,得赶紧带回去给小崽子们。”
他说着便一马当先地在瓦砾和碎石之中穿梭,越过那片断垣残壁,回首见两人还杵在原地,便嚷了一声:“城主,您和小先生既已跟了这般远,不随俺回骆家庄一趟?”
任青山应了一声,随即便跟了上去,陌千迢在最后头缓缓走着,不时踢到石块或砖瓦,走得煞是艰辛。
骆征鸿领着二人又是钻过低矮的木门,又是穿过店铺的厨房,再爬上一株壮实的樟树、朝某户人家后院跃下,攀上砖墙,直至骆家庄那破败的小屋,终于出现在一片荒野相隔的视线彼端。
一路上,骆征鸿走得轻巧至极,毕竞是他天天穿行的路径,自是对何时该蓄力一跃,何时该缓步而行皆娴熟不已,游刃有余地边走边哼着小调话家常。
任青山自幼习武,这点程度的攀爬和手足并用的路途于他而言不成挑战,只在翻入某户后院时,因红袍太过显眼,而遭该人家养的犬儿堵着狂吠。
几人自是忙不迭跑了,却也让任青山被骆征鸿笑话老久,说您这身行头太不适合潜行暗访了。
起伏跌宕的密道,这可苦了文人出身的陌千迢,他既在木门下被勾住了衣袍,又在店铺庖厨差些被暴躁的厨子逮着,攀爬巨树时不得要领,跃在那户人家后院时,一个重心不稳发出了一声惊呼,引来了院里养着的巨犬。
好在任青山的红衣被当作目标死死盯着,陌千迢赶紧抢在他前头溜之大吉了。
几人逃得急,终于拍开骆家庄大门,瘫在骆家庄昏暗的屋里气喘吁吁,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
骆征鸿率先起身,将手里的豆干晃了晃。
“小崽子们,吃豆干啦。”
顿时便有几道人影自隔壁房中冲出、抢上前去夺过那包豆干,争得激烈了,还有人顺手便往骆征鸿脑上狠狠敲了一记。
“哪个臭崽子!”
他捂着头骂了一声:“一人一块有什么好争的,又不是争媳妇!”
孩子们顾着分食豆干,没人理他。
骆征鸿臭骂了几句,而后伸手拍拍阿六的脑袋。
“带崽子们去院里玩,老子和城主有事要谈。”
阿六不满地瞥他一眼,毕竟还是照做了。
不多时,那群半大的孩子便都被带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三名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
“骆大哥……”陌千迢在地上坐得歪斜,虚脱般地唤了一声。
骆征鸿便拿一口破碗装了水给他,顺道递了一碗给城主。
任青山接过水,盘腿坐起,瞧上去已然恢复状态。
“该谈正事了。”他拍拍手,如此宣告。
骆征鸿席地而坐,自衣袋里掏出了一方和前回相似的雅致布疋,不无可惜地感叹一声。
“每回传信便耗去一张高级绣花布,这可真是奢华无度。”
任青山接过帕子,却是先递给了陌千迢。
“兴许对方只是想令你错认为雇主是名大富商,实际可能连一成酬劳都付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