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言再又把镀了层灵力的木杖逼近一些,自破碎的稻草中传来几声细碎的尖叫。
陌千迢一手托着火鸟,趋近地瞧,下一刻便看自稻草人脑上那团狼藉中间,竟是伸出了一只孱瘦、焦黑的手,在虚空中无助地挥舞。
男子自兜里摸出几张符纸挟在指尖,盯着稻草间。
“兮狂,让它开口。”
小朱雀翅膀抖了抖,尾上的火焰陡增了一层,进而逼得稻草中的蠢动更加剧烈。
前有妄言的桃木杖守株待兔,又被朱雀的火焰所扰,稻草里藏着的东西终于是不堪其扰,再又一只手伸出,最后终于大半张脸和半边身子都显露在阳光之下。
“汝是何人?”
那漆黑人形似是极畏光的模样,在艳阳下不适地扭动着身子,嘴里发出不清晰的哀嚎。
“水……烧了……全烧了……”
博言眉头一皱,看向陌千迢。
男子伸手抚过小雀脑袋,低声地问:“兮狂,可知此人何意?”
朱雀歪歪头,一边羽翼搭在陌千迢掌上,朝他啁啾了一声。
“师兄可听得懂兮狂所言?”一旁黝黑的少年悄声地向博言问道。
博言无声摇头,比了一连串手势。
“妄言也不懂?”
妄言颔首,若有所思地抬手摸了摸肩上驮着的小兽。
陌千迢却似是从鸟儿的几句鸣啼里理解到了什么,喃喃道:“是羁留于此的魂魄。”
“疼……有妖……全是火……”
一旁瞧着的博言蹙起的眉头又拧紧了几分,他自袖中拿出一张先前画好的符纸,指尖捏了个诀印在上头。
那符纸翩翩落地,自纸张坠落的地方缓缓有什么破土而出,向上迅速地生长,幼小的苗枝不到一刻钟,便长成了一株齐腰高的青莲。
淡紫的花朵含苞待放,缓缓地展开重重的花瓣,待到完全绽放那一刻,有清甜的露水自花蕊中弹出,无声地落在了稻草间那可怜干枯的人形眉间。
分明只是被一小滴露水给溅上面庞,那扭曲的人面却一瞬间停下了哭嚎,像是受那小小的慈悲所震慑,露出了短暂的怔神。
其余二人亦是没料到博言会如此,却也没出言遏止,博言收起那叠符纸,笑醚醚地撞头看向陌千迢。
“师父,继续吧。”少年的双手如此说道。
由兮狂代为沟通,陌千迢终于问出了原委,得知那块地多年前曾经有妖异与祝融肆虐,许多来不及逃开的魂魄便被迫拘留于当年葬身之地,忍受身上无止境的烧灼之苦。
凭一己之力无法离去,亡魂本来只是安安分分盼点天降雨露来纾解灼伤之痛,没想近几月来,邻近的随安镇不晓得如何缘由骚动不已,似有许多暴虐、乖戾的怪异自南地而来,搅得城镇四周鸡犬不宁、难以忍受,火灼过的魂魄们才不得以附在稻草人之上想要逃离此地。
然而亡灵不但只能在夜间移动,又因疼痛而行动极为缓慢,好不容易走出田埂,到了白日又每每被梁氏夫妇给看出不对劲,把稻草人给移回原地,如此反反复复过了一旬,魂魄们仍困在原地蹉跎,既担心受怕于迁来随安镇的恶灵势力,又毫无解脱办法,当真是无比焦灼。
而就在此时,梁氏夫妇经历了光怪陆离的十多日后,也终究不堪其扰,找上了白玉京的修士相助。
陌千迢一面听着兮狂将那亡魂的心愿转述给他,在向晚的天光中转身瞧了瞧那座大城,回过头时,正好瞧见一滴煎熬难忍的泪滑过那魂魄焦黑的面庞。
他伸手入衣袋中,掏出了一张符纸。
“阁下于此羁留过久,在下不才,谨遵汝愿,送尔一程。”
陌千迢将符纸贴上亡灵的前额,重首致意,心中默默念了句祝祷,下一刻,众人面前忽有轻烟升起,遮人眼目,待青白的云烟散去后,博言与妄言再凝神往那处看去,却只见那丑得不得了的稻草人颓倾瘫倒,灰烬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