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老者非彼老者。
前面那个人群中牢骚满腹，皓首穷经的老者，最多是个不得志的穷酸秀才。
后面这个排众而出，气势非凡，还带着两个家仆的老者，一看就是养移体，大哉居乎的官绅，和吕玉泽那个便宜舅爷爷，一样的气质。
甚至某些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语气随和，却处处透着不容置疑，否定的味道，一看就是一地主官。
不像李怀亮到老还是一个唯唯诺诺的辅官。
吕玉泽尽量做出一种不屑一顾的态度出来。他道：“袁可立，没听说过！”
他确实没听说过，姓袁的，明末有名的，他只听说过袁崇焕。
那老兄因为自己的骚操作，马上就要入狱，明年寸殜弃市。
“大胆，我家老大人的名讳，你这个黄口小儿，敢直接说出来，没有一点教养。”
老者身后一个高个家仆，上前一步呵斥道。
高个家仆脸上刀痕颇多，完全破了相，行动间，有一股军中悍卒的气势。
那老者摆摆手，示意家仆退下，他早已不在山东地界为官多年，一般百姓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足为怪。
袁可立，一个在史书上不显山不露水的牛人，干的最牛的事情，就是策反了后金努尔哈赤的女婿，复州总兵刘爱塔。
任登莱巡抚期间，帮助毛文龙建立东江镇，光复辽南四卫和大片海疆。
此事是建奴的奇耻大辱，袁可立此人也是建奴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真实的功绩比之本家袁崇焕，有过之而无不及。
清朝张廷玉修订《明史》，对袁崇焕大吹特吹，对袁可立恨不得只字不提。
后来清朝的文字狱，更是把袁可立的著作和墨迹列为禁书，毁得干干净净。
后世直到民国时期，人们才算真正了解袁可立。
袁可立笑了，他宦海数十载，历经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四朝元老，位极人臣。
前半截是真御史，后半截是狠军门。
可谓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人老了，越发喜欢吕玉泽这样朝气蓬勃，不畏权势的少年郎。
此等少年郎在明朝实在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袁可立看看吕玉泽手中的秤杆，嗅嗅店里浓浓的羊汤味，他是河南睢州人，隶属归德府，离这里本来也不远。
他喜吃肉，尤喜羊肉。只见袁可立旁若无人，右手捻起案板上一片熟羊肉，放入嘴中细细咀嚼。
此时已经是初秋，正是滋补的好时节，羊肉更是滋补妙品。
袁可立此时年龄已近七十，养尊处优，看着也就是五六十的样子。
人生七十古来稀，已经到了从心所欲的境界，旁边的人自然置喙不了什么。
此间羊汤馆，羊肉的斤两给得不够，口味确实不错。
咀嚼完羊肉片，袁可立还要驻足回味片刻，做足了大佬该有的样子。
他背着手道：“不知道老夫的名字，没什么错，老夫当官的时候，你小子的爹怕是还没有出生呢。”
吕玉泽笑道：“那是自然，老丈怕是当过大官的人。
只是小子以前是个平民，家族中也没有特别出息的长辈，就是老丈现在还是个大官，恐怕小子还是不认识。”
吕玉泽说这句话时，特别是吐槽家里长辈没出息的时候，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后世恨爹不成器的家伙比比皆是，自己这点吐槽又算什么。
只是这样的话，放到明朝说，实在是石破天惊，振聋发聩。
不肖子孙，惫懒小子。反正围观的人群给吕玉泽打下了这个标签。
袁可立道：“你这小子说话倒是有趣，头一次听说埋怨长辈没有出息的，你可曾听说过，子不言父之过的道理。
若是遇到卫道士，可是要把你扭送衙门治罪的。”
吕玉泽看着须发皆白的袁可立道：“小子无状，多谢老丈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