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内眷连着吕玉泽这个宝贝疙瘩,一起住在西跨院的客房,小小的院子,打扫得甚是干净。
吕李氏很满意,其实她到了李家,看到兴旺发达的李家,内心就已经很满足了。
即使三个侄子和她已经不再亲近。
也许中间有些龌龊隔阂,导致两家有十来年没有来往。
只要一见面,血缘关系还是保持亲密感的最好媒介。
“说不得奶奶这回都是沾你的光,没想到啊,大宝贝孙子的话能入得了我那孤僻桀骜的弟弟耳朵里。”
吕李氏拄着龙头拐站在里屋,看着吕徐娘指挥着喜儿等人铺床套被子,叹着气对孙子道。
“我这样的老妇人回娘家,夫家有体面,自身才能有体面,没有那万中无一的诰命夫人头衔傍身。
也不会有人因为你年龄大了看重你。
人家看重的是你这个吕家的家主,你是他们李家的小外孙,今天说话办事还挺有章法主见。”
“奶奶把你孙子看得太重,孙儿我有几斤几两,自己个还是掂的清。
今儿这光景,我看得很清楚,舅爷爷没有你说那么孤僻桀骜,下面的三个舅舅倒是没把咱们当回事。
你瞧瞧那大表舅,吃了饭,脚不沾地就撩了,生怕粘上干系。
我大小也是个巡检了,用得着怕我连累他?”
老太太将龙头拐敲了敲地面,叹口气道:“文武殊途 ,本朝讲究以文御武,文贵武贱,当地卫所,五品的千户也要给七品的县令磕头行礼。
你这大舅有他老爹的书生意气,却学不来他老爹的才分和圆滑。
本来还想着彼此结识联络一下感情,也罢,强扭的瓜不甜,看个人的造化吧。”
吕玉泽笑道:“您都是要当老祖宗的人了,还是少操心,我和小叔都是官,现在结交的本来就是本县的荆县尊,原也就用不着巴结这知府衙门的幕僚。
再说,我这样的连芝麻绿豆不如的小官,也犯不着舔着脸去巴结上官,我这个在家门口当的小官小吏,巴不得不升官为好。”
听了大孙子的言语,道理浅显通透。吕李氏连连点头,挥手让大孙子出去走走,李家府邸颇大,可以闲逛的地方很多。
吕玉泽也有此意,他笑笑就走了出去。
后世人遇事不决就在手机上搜索,高德地图,百度地图,再偏僻的犄角旮旯都能给你找到。
现在是明朝,也有类似的地方可以去查询,一般都是私人的书房,书斋,书楼。
之前吕金路给他找到的兖州地图实在是太抽象写意了,完全是一个泼墨大家的神来之笔。
除了好看,毛用没有,比例夸大失真,要真按地图寻找滋阳王府,还不如在大街上扒拉个人问的更好。
官宦人家最喜收藏书籍,杂学,诸子百家应有尽有。李怀亮致仕以后,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看书。
当吕玉泽走进李家书楼的时候,犹如走进了后世大学图书馆的一角,浩如烟海,一眼看不到边,就是吕玉泽对藏书的最直观印象。
吕玉泽对李家起初是看不上眼的,看见了这么多书,也不禁汗毛倒竖,肃然起敬。
一个家族或许一代人没有出息,只要有这些书,有这些书背后的精气神,这个家族就很难五世而斩。
历史上那么多豪门世家,有的都可以流传好几个朝代,靠的就是这些书代表的精英教育。
书籍是另一种财富的象征,藏书本身就是一个耗费钱财无数的无底洞,平时要防火防虫蛀防潮。
一些珍本,孤本,善本的价格,让普通老百姓无法想象。
李家的书楼传男不传女,处处都是女权主义者痛恨的封建糟粕,吕李氏没有来过这里,她当姑娘那会,家里也没有这样规模的藏书楼。
附庸风雅的老老太爷也只是建了个摆设用的书房。
吕玉泽进来就看见了胖成一个球的李长歌。刚进李家的时候,就见着这个跑得飞快的小胖墩,吃饭的时候知道这货是李家的长孙李长歌。
小小年纪不识愁滋味,吃饭的时候,李长歌先下手为强,掰下一个烧鸡腿就啃个不亦乐乎。
让旁边一个鸡腿没捞着的吕玉泽恨得牙痒痒,另一个鸡腿让李家一个还在穿开裆裤的小子得了去。
李长歌蜷缩在角落里,身前身后屁股下面都是书。他见吕玉泽进来,憨憨一笑,还是低头看书。
“你看的什么书?”
吕玉泽看着周围不甚理想的照明环境,找了个普通的切入口。
李长歌晃了晃手中的书,扉页上赫然写着楷书的《三国演义》四个大字。
吕玉泽顿起知己之感,小小年纪不学好,该学经史制义,八股文的年纪,偏偏要看这些子小说散文,真是知音啊。
这个小胖子让吕玉泽想到了前世少年时,偷藏武侠书上课偷偷看的快乐时光。
“你爸妈知道吗?”一句话直击李长歌的内心深处。
“不想让我告诉你爸妈,你就帮我做一件事。”接着的这句话才让李长歌体会到了社会的险恶,人畜无害的吕玉泽说翻脸就翻脸。
“你说。”这两个字是李长歌咬着牙说的,他其实对吕玉泽很有好感,觉得体型相近的人,大体上都是有共同语言和兴趣的,大家说不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现在嘛,胖子只想狠狠唾吕玉泽一口。
“真是识时务,身段柔软,懂得伏低做小,李家三代里面,我果然对你是一见中意。”吕玉泽连声赞叹。
吕玉泽不顾小胖子的恶寒,接着对他道:“我让你帮的事情很简单,我第一次来兖州府,什么都不熟悉,听说兖州府的寺庙道观众多,也有夫子庙颜回庙。很想去逛逛。
为了不走冤枉路,你给我说说这书楼里面,可有记载兖州府城的风土人情和城防布局图的书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