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年祖摇摇头，道“刚则易折，一味地蛮横耍狠，只会种下仇恨祸端。你们打架的原因是什么？”
“他们仨还骂我是傻瓜，母亲已经说了，不许有人再骂我傻瓜。”
“那再往前呢，是什么原因让你们产生了冲突？”
吕玉泽仔细想了想，道：“应该是祖母和母亲处置二房的行为，三房的三个小的不服，来找我的茬。”
“那大的服吗？”
吕玉泽回想起当天三叔和三婶的言语行为，摇摇头道“或许服，或许不服，最多是口服心不服。”
“还算有点聪明，你父亲去世，你心智蒙蔽的时候，长房就像一个守着闪亮亮金元宝的孩童一样，任谁都会生出觊觎之心，靠着两个女人当家，终究是雨打风吹去。
如今你已恢复神志，虽只是十二岁的少年，吕家族人却不会有人轻视你，因为你天然就是吕家的话事人，当仁不让的家主。
当天你三叔一家堵门的时候，你要是能出众，说几句硬气场面话，你那一根筋的三叔必然以后，亦步亦趋地跟从你。
你那一句话顶得上你母亲在那里白扯，无数车轱辘话。
你还犯得着和那三个小的呜呜渣渣的，打赢了也平白让人看轻。
也罢，十二岁的少年，再是妖孽转世，也不能活成老狐狸了。
我问你，若你当家作主，如何让吕家上下和睦，兄友弟恭？”
“姥爷莫不是让我做个老好人，处处谦让？”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话是好话，只是这两句话，活活憋死了多少好汉。
“非也，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这是亚圣孟子的至理名言。
地方百里可以王，你将来有吕家在后，生逢乱世，若懂审时度势，终可以伺机而动，成就一番事业。这时候就要讲究以德服人。
若有一天，你治下万人，你还能凭着一双拳头，一个个打服吗？”
“不能。”吕玉泽回答得很干脆，但他心里也有自己的答案，“我可以假于外物，建立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装备上17世纪最好的武器，无论是冷热兵器都行，有这样的黄金打手队伍，那还不是指哪打哪，谁不服平谁。需要什么以德服人，到时候，打进北京城，和李自成比比，谁拷响多，那真是不亦快哉。”
只是这样惊世骇俗的话，自然现在不能说出来。
徐年祖以为小犊子听了进去，捋着胡须接着道：“看来你是听了进去，乱世中，记得施政者要秉承一颗善心。乖孙，要记住，乱世就要来了，你要学得还有很多。
我们滕县这块地界，自古就受亚圣孟子的影响多，滕文公请孟子出山辅佐，善国美誉传遍四海。若是乱世真的来了，我希望你能挺身而出，为家乡父老守住一块净土。
不要让天启二年，闻香教的惨剧再次上演。经此一役，邹县孟家差点断了传承。”
“姥爷，乱世是什么样的？”
徐年祖叹口气，站直身子，四十五度角望天，做悲天悯人状。
“千里无人烟，人相食，都变成了赤目的野兽，大厦将倾，无一完卵。
当人性消失的时候，我们的世界就走向了毁灭，后世的史书大概只会留下寥寥几笔，更多的笔墨是吹捧新朝的建立。”
吕玉泽不想再做个捧哏，乱世这个话题太沉重，他笑着岔开话题。
“姥爷只让我一人记住，又有何用？一个好汉三个帮，若是没有得力的帮手，大概到时候，我也只能像姥爷一样，负手而立，百无一用。作仰天长叹状。”
徐年祖斜瞥了他一眼，这个外孙自从开智后，那真是一天比一天滑溜。他道：“你想怎么样？”
“孙儿没想那么多，只是到时候总要有几个相熟的同龄人，共同商议谋划，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总能为这方百姓谋一个活路。”
徐年祖瞅着吕玉泽那双耿直无邪的大眼睛，有点哭笑不得。
“莫不是你想让老夫在吕家庄子里开个族学，你那些远近的同族兄弟都来上学，老夫一个大子的束修都没有，就要为你吕家操劳到这个份上，你小子倒想的挺美。”
说到这个份上的吕玉泽已经是个二皮脸了，一脸奸笑道：“哪能让姥爷如此操劳，那些不成器的家伙只是顺手教一下，又不是读书的料。
只要会写自己的名字，会数数，不去做个睁眼的瞎子就行。”很明显，吕玉泽很担忧明末老百姓的识字率，他是把姥爷使唤成扫盲班的老师了。
“那也不行，老夫不教则已，若教只教出一个个歪瓜裂枣来，那简直是侮辱圣人之学。”老爷子有点吹胡子瞪眼了，他看不惯吕玉泽这种这种和稀泥的办法，在他看来，自己教出来的学生，最起码敢进科场走一遭。
“这样吧，老夫确实精力有限，眼下只能顾你一人，既然你要胡闹，索性把你那七个不成器的表兄带上。他们启蒙入学几年，高不成低不就，不入正道，净搞歪门邪道。
只不过要是就当一个教识字的教书匠，还是绰绰有余的。”
吕玉泽心知肚明，听了就笑了，也不管姥爷脸上挂的住挂不住。徐家看来已经是寅吃卯粮，入不敷出了。想想也是，十几亩的薄田，再加上三个当猎户的舅舅，也无法养活七个半大小子。
只是吕玉泽不说破，这是双赢的事情，无非是吕家再添几副碗筷的事情，吕家家大业大，手指缝里漏出来的，就够好几家子嚼谷的。
徐年祖看着外孙不反对，心情大好，这个想法也是他突如其来的，之前他一个老公公也是被家里三个可怜兮兮的儿媳折磨得不轻。
他突然严肃道：“历来像你们这种枝繁叶茂，气象鼎盛的家族都会采取一种办法，把所有的教育人脉资源倾注到嫡支长房一家身上，此所谓强干弱枝。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庶子太有出息，长大后会分裂家族。
万一你吕家族学将来出个大官或者大将军，到时候你该如何自处？”
吕玉泽拍手笑道：“到时候，我会从县城到吕家庄子，铺十里红毯迎接，去浏阳买十万挂炮仗放响，雇上几十名大厨，让全镇老少爷们吃上七天流水席。此等有出息的吕氏子弟，当为我吕家千里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