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驻地时恰逢陈玄礼起兵。
此人正在前些年太子结交的一众兵卒之列,几人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杨国忠被诛杀得如此轻易,他们得寸进尺,如今连贵妃都不想放过。
郑煜躲过了激愤的人群,将永王带到了僻静地方。
他知道红颜从不是祸水的道理,也明白皇室供养贵妃一人,与如今的倾颓之世没有半点关系。
……可这些与他又有何干?
就算他此刻冲进人群中振臂高呼,难道就能叫贵妃免于香消玉殒吗?圣人已然是全天下最珍贵的人,连他都护不住一个娘子,别人还有办法吗?
这些年来郑煜见到的死亡实在太多,和沙场上数不清无辜消逝的生命相比较,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心被一层又一层的血痂包裹,如今仅剩的那一点点缺口,只够再装进一个人。
只要她还在。
只要他们能挺过这兵祸乱世,朝代更迭,权利收放。
皇室出走,人丁必然流落。
只要坚持过这最难的时候,他们……就一定能有以后。
可他却看到了失魂落魄的李俶。
陈玄礼在外领着将士围了圣人的房子,叫嚣着要杀贵妃——李俶却不在太子处谋划下一步的行止?
“……子熙,”他茫然抬头,看到了迎面来的两个人,“小叔……”
“殿下?”郑煜上前了一步,勉强搀扶住他,“怎么了?”
建宁王快步而来,手中拿着个诏书般的物什,外衬装裱用的花纹陌生得要命,不是皇室该用的东西。
一向开朗健谈的李倓成了哑巴,拿着诏书的手抖得不像样子。他眼光上移,扫过了眼前三个最亲近的郎君。
远处兵士呼喊的声音越来越高,音浪一阵接着一阵,把郑煜喊得心中越来越虚。
李倓咬了咬牙,横心把诏书塞到了郑煜手中。
他心道,一个贵妃算什么?阿翁此刻有什么割舍不掉的?哪怕跟你这些儿孙比呢?我可真是……可真是——恨呐。
郑煜看清了诏书上的字,却久久没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安禄山已经占领长安。
为给安庆宗报仇。
他将城中皇族官眷……全部屠杀。
后面密密麻麻,全都是诛杀名单。
太多爵位和名字,他都熟悉无比,一眼望过去,郑煜便知道,除了宫中的太子,和离大明宫最近的几家之外……似乎再没有人逃脱。
可是永王府在何处呢?
道政坊……离大明宫算不上远,但是绝对不近。
心凉了一半,诏书脱手摔在地上。
郑煜跪倒在地上,扒住刚下过雨的湿冷地面,他因兵甲磨砺而粗糙不堪的手指在那些墨字的姓名上一一划过。
他连一个比划都不敢漏。
他多希望哪怕等到他将这一张薄薄的绢布扣烂,她都不会出现……
可是李俶为什么如丧考妣?
哦。
广平王妃沈氏……
乐康公主?她公主府说是在大明宫的门口也不为过,怎么会被遗忘……可怜沈绩还在河南,听闻叛军已至,不知战况如何……
“永王妃宇文氏,世子李侦,侧妃李氏,侧妃侯莫陈氏。”
“永王妃宇文氏,世子李侦,侧妃李氏,侧妃侯莫陈氏。”
郑煜揉了揉肉眼睛,颤抖的食指又覆上去。
“侧妃李氏。”
……她叫李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