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迢迢,烛火摇,更闻篷外雨潇潇。
乌云吹去月的清光,城里飘起了霎霎秋雨。长安城里夜游尽欢的人猝不及防,纷纷散了。这小里坊外本就安静,一时间沿街的角落里只剩下柳七七四人。
“呵!天气又变了!”柳七七狐疑起来,“我在房车里,在虹星农村外,在星云合作社大楼里,都见过骤变的天气,难道说 ”她向来察物入微,连几日来天气的变化都留意在心里。
褒姒松开搂着她的手,道:“女儿,你想的没错,星云军团和夜叉要避开凡人的目光做事,便会降下结界。确保不会因无端改变凡人的历史走向,而妄受天谴。结界里,天气会因施法者的道术而变化。”
柳七七恍然,心道:“难怪虹兴农场被妲己入侵,从外面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警惕地环伺着周围,微声问:“难道有夜叉或者星云军团的人来了?”
褒姒点点头,依旧优雅地捧着木杯饮水。
若是星云军团的人来找茬,这摊主夫妇和唱曲的疯老头儿可要遭殃了,最次也要挨一发祛除记忆的金针。
柳七七遂捏出两粒金瓜子,跑去丢给他们,娇声说:“下雨啦,今晚不会再有客人咯。呶,这是我妈妈赏的金子,你们拿着赶紧回家吧。”她见三个老者衣衫不厚,在寒风里像随时会折断的枯树枝,不免心生同情,出手豪爽了一把。
怎料那唱曲的白须老头将两粒金瓜子全抓在了手里,晃着脖颈道:“都是老家伙的!”
“喂!疯老头儿,你好贪心呀!”柳七七担心他们安危,不想与他纠缠,又捏出一粒金瓜子塞给摊主老妇人。
“快走,快走,别留在这里淋雨 ”她劝道。
老夫妻对柳七七千恩万谢。他们就住在外郭城里,熄了炉火,留下棚子和两张桌子,将一应物什搬上木轮车,便走了。
但那唱曲的长须老头却不挪窝,捻着弦子,咿咿呀呀地越唱越欢。
“喂,疯老头儿,你怎么还不走?等着染风寒,做棺材瓤子嘛!”柳七七见冰冷的雨丝越来越密,不由得着急,催促起来。
长须老头头也不回,冷唱一句:“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让吾走
柳七七身上虽没几条音乐细菌,但知道这是《乐府诗集上邪》中的一句。这老头儿将最后一句“乃敢与君绝”换成了“乃敢让吾走”,分明是在气她。
她一把从长须老头的怀里扯过胡琴,气道:“你你这疯老头儿,再不走,小心鬼吃了你!”
长须老头瞪了她一眼,抢回胡琴,怒道:“你这哪儿来的小丫头,别耽误我挣钱!还有大主顾要听我唱曲,想让我走,先把你荷包里的100斤金瓜子拿来!”
他看似轻轻的一扯,竟让天生怪力的柳七七的胳膊差点脱臼。
柳七七这才发觉老头儿已将她与褒姒的细微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又见其手法奇快,不禁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他。老头青衣上全打着补丁,与大富豪宇文极和白月婵一比,简直是叫花子。
“这老腌菜难道是星云军团的人?也太穷酸了吧!”柳七七想着,默默地退回到褒姒身边坐下,又想:“他真是星云军团的人,为何不捉拿我俩?怪,真怪 ”
褒姒看在眼里,只是咯咯咯地笑,没说别的。她交代起来:“女儿,天谴是很可怕的东西!符秦的十公主是个柔弱的姑娘,她在这个世界自有她的命数。你体内已有内丹,绝非凡人了,又不会使用祛除凡人记忆的金针。待会回到皇宫,切不可将自身的拳脚功夫示人,这也是改变历史,你会遭小天谴的。”
柳七七赶忙捂住褒姒的嘴,眼滴溜溜地望向长须老头,见他还在咿咿呀呀地自嗨,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褒姒的话。
“妈!你小点声!”柳七七微声惊道,“怎么我也会遭天谴么还小天谴难道还有大的?”
褒姒笑着说:“耶律楚楚若是占用你身体,干预苻秦政权的事,自然会有大天谴等着你。”
柳七七一听,心里叫苦:“她要出来,我又干预不了!完蛋,完蛋,到时我不会被天降一道雷给殛死吧!怪不得袁老和宇文极妈妈随身都带着金针,还说这是星云军团的规矩。”
褒姒看出她的心事,又说:“我最担心的不是耶律楚楚,而是你左眼中的剑法,这剑法会让你遭受横厄,可以自动发动。”
“哈?!”柳七七一惊,忙问:“带来什么横厄,它又怎么会自行发动?”
褒姒凝了一眼远处无人的街道,微声说:“待我生下蛇蛋,再去助你修炼剑法。你只需谨记,遇事务必心平气和,心境不要起什么波澜,剑法应该不会兀自转起。”
“蛇蛋,对了蛇蛋!”柳七七望着褒姒微微隆起的小腹,回过神来,又问:“妈,你不是受了重伤么,怎么还如此不小心?对方也不采取点安全措施,没戴那啥,你也没吃药”
褒姒虽是夜叉,但柳七七一直觉得她更像是蛇妖,对她腹中有几只蛇蛋的事并不觉得太惊讶。
“休得胡说,打起精神,扎手的人来了 ”褒姒双目骤然冒起黄光,右眼一眨,眼球上泛起了一个小字:巳。
柳七七见她如临大敌,立即绷紧了神经,皱眉朝街尾望去。周围安静之极,只有雨声和那唱曲老头的琴声。
哒哒的蹄声与咄咄的驼铃声随风卷来,在漆黑的雨夜里回荡。柳七七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悄悄摸向腰间的那把胡笳,心道:“如今妈妈在此,她应该会告诉我怎么使用这把夜叉之刃。”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
在白须老头悠哉的曲调中,一个长发黑白相杂的年轻人牵着一匹老骆驼,从街尾走出,在雨中走近,浑身湿淋淋地停在了棚子外面。
柳七七与他四目一对,皆惊出了声:
“话痨毛毛?!”
“老妹儿?!你咋穿越到这里啦?是被旁边的褒姒绑架了嘛?!是的话,你就眨眨眼。哎呦,我早就给妲己说,得先去寻了你,再来这破地方。这不是俗话里的那句,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嘛!妹儿啊,你害不害怕,给哥说 ”
上官毛毛吧啦吧啦地说了一大溜,柳七七脑仁都疼,连那唱曲老头也无心拉琴了。
柳七七知他是个喰种凶神,浑身戒备地问:“你来干嘛呢?”
上官毛毛嘿嘿一笑,将骆驼身上挂着的一大麻袋揭下,道:“自然是给褒姒送礼了!老妹儿啊,你放心,她儿子在哥哥手里,我拿他与你一换一。俗话说的好啊,礼轻情谊重!但我这个礼,可不轻哩。”
柳七七睁眼望去,有个被捆地结结实实的大汉在挣扎,竟是无憎。
一条铁链从无憎的两腮贯穿,死死勒住他的嘴吧,令他不能说话。他望见柳七七和褒姒,疯狂摇头,示意她们赶紧走。
“放开他,我饶你不死”,褒姒双手捧起木杯,呷了口水,轻轻地说道。
“嘿!你哪里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听着,你赶紧放开我老妹儿,自己抠出夜叉妖丹,不然的话,我就当场毙了这大黑蛇!俗话说,上官毛毛下手狠着哩!”上官毛毛吧啦吧啦地吐着废话,但眼里绽着幽光,不敢向棚子多迈一步。
柳七七见无憎浑身布满了被虐打的伤痕,小腹上还有个洞,正在汩汩冒血,将骆驼的半身都染红了。她心里叫道:“夜叉妖丹,他的夜叉妖丹还在我这里!我耍小气,在小丘上故意没给他,害他被话痨毛毛捉了去!七七啊七七,你已非凡人,不会在这平行世界灰里飞烟灭,还拿他妖丹,说不得连妈妈都要受连累!”
她内疚死了,从袖中翻出妖丹攥在手心里。
“你活命的机会只有一次,放开他 ”褒姒双眸里精光一闪,吓得上官毛毛牵着骆驼连退了十几步。
他咽了一口口水,嚷道:“别别以为本大爷怕怕你!俗话”
这个话字还未落,一篷血雾从他身上喷薄而出。他牵着骆驼的手臂已被齐刷刷切断,在空中转了十几圈摔进了泥水中。
“不愧是喰种凶神,刹那间侧了一下身,躲过了我劈头的夜叉之刃”,褒姒鬼一样出现在上官毛毛面前,擎着一把弯如蛇牙的短刀说。
上官毛毛大骇,眼中幽光大盛,单手爆出一巨大的黑色光斑。光斑中透着的寒气,让柳七七浑身的血几乎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