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折腰的官道上。
黑鬃枣红马在距离青衫男子脸面还有一寸左右的距离才险之又险地停下。
漫天黄沙滚滚而来。
在这一寸间,如同天哲,一暗一明,各分半边天。
看得出来,赶车的老头,是十分不愿意将这马车停下来的。
但他更不可能驾驶马车将这位,他曾经最爱的学生撞死。
满脸刚毅神色的青衫男子魏书山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
“你是专门来这处等我的?”驾车的虬髯老头面不改色,满脸肃穆问道。
“不错。”
魏书山如实回答道,没有任何要站起身来的意思。
东方青衫瞪眼道:“三年云游,还能留得住九分书生气,也不妄称是我东方青衫的弟子,你要拦住我进凉州城的路?”
魏书山继续恭敬道:“不敢。老师的教导,学生从不敢忘记。
三年间,游历了孔圣人当初游历的所有地方,收集了三分浩然气,等老师作出这个决定,等这一天,也等了三年了。”
“三分浩然气,就想要去与皇命龙气试比高?你觉得够斤两了吗?”
“不够。”
“所以才来请老师再借三分,加上我自己领悟到的两分,八分浩然气,如半个圣人降临,怎么也应该够了吧!”
“你就这么有把握,将整个两分浩然气收入囊中?今年的科考,可有不少的人杰俊才。”
“我可是你的弟子,今年会试,我必夺魁!”
东方青衫问道:“教你学得这满腹经纶,你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做这么多,就为了一个已经嫁与人妇的女子,若把命送了,可值得?”
魏书山为之一笑:“她若一辈子是洛阳城中的笼中雀,书山纵有满腹经纶,又该说与谁人听?
她最喜欢听人讲经论道了,老师你应该是知道的。再说了,这不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吗?”
东方青衫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想要张口阻止,却已经迟了。
一师一徒画风渐变。
魏书山继续道:“据说老师当年也是,年少青衫薄,骑马倚斜桥,惹满楼红袖招,最却是迷倒在那位奇女子石榴裙底下,才至于终身不娶?”
“你听谁说的,没有这种事情。”东方青衫一口否定道。
“唉,这个怪不得说,谁让我们长得都俊俏的不明显呢,没法让美貌勾动她的心魂,只能凭借这满身的才气了。”
“老师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总归不希望,学生也就此错过吧?”
“真是朝中半甲子,世事已无常,作为旧相,你的故事世家们都编着呢。老师,改革维新之人,从来都没有善终的。
那个奇女子提出的那些政策,没有一条不是在世家贵族身上割肉,你老人家还是多个心眼吧!免得老来失节啊!”
“嘿,毛都没长齐的,还教训起老子来了?要去送死,就赶紧滚,别在老夫面前碍眼!”
东方青衫在说“滚”字的时候,就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站在官道边上,不再去看他。
魏书山脸上笑意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穆,拱手作揖起身,退后三步,再跪下,磕了三个头。
他起身后,双眼泛红,再作揖道:“老师的养育之恩,留作下辈子再来报答!”
“赶紧滚吧!”东方青衫没有转身,只是骂了一句。
魏书山上马持缰,调转马头,驾驶马车往回奔驰而去。
他轻轻地掀开了马车门帘,里面塞得满满的,都是老旧的书籍。
这位朝堂上忍辱负重三十余年,门下皆是俊杰的两朝元老,能够走到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绝非偶然。
而是他无尽岁月中,坚持与磨练自己的结果。无论去到哪里,他都会带着满车的书籍,这一车得书卷,当得上他一生积攒下来的气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