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千城。
我最近一定是太累了。自从那一次任务后，每当我的手新添一道罪恶，她的身影都会在我脑海里出现。
她也只是出现。我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我总觉得，她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似乎等待我将自己的罪恶诉说。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幻觉。但是，每次出现这样的幻觉，我的手总会迟疑一瞬。
这样的工作明明是畸形的产物，从始至终都是个错误。我为何还要继续下去？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下一刻，手中的黑洞仍然会穿膛而过。
不必要的情感，不必要的怜悯，于我而言都该被舍弃。对与错并不重要，于大多数人而言，大多数人的安全，才是真正的正确。
就算手上沾满罪恶又如何？我不下这地狱，又有谁下地狱呢？对此，我心甘情愿。既然选择了这里，那从穿上光学隐身衣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但不管我用怎样的言论麻痹自己，那道影子还是站在我的脑海，静静地。
我总是觉得，我似乎与她有很深的羁绊。但，我搜遍脑海都想不出她到底是谁。
她是谁？对我很重要吗？或者说，她只是我的心魔？我不知道。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我平静下来，努力地回想我的一切。
不知过了如何之久。一片细碎的记忆被我拾起。
模模糊糊的记忆中。老板轻拍我的肩头，与我错身走过。“忘记吧。你的使命是肃清，也仅仅只是肃清。”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记忆断层。像是有一段记忆被强行抹除。
我突然感到很好笑。我的生活，我行走到现在的故事，都只是一个被营造出来的假象。
突然地，那道身影再次在脑中出现。我的身体下意识地想喊出一个名字，但一开口，那个名字又卡在了喉咙，只是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符。
这个名字好像对我而言很是刻骨铭心。但我完完全全忘的一干二净。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一股莫名的情绪从身体的各处生长，蔓延。我后仰，栽倒在地上。洁白的天花板反射出我模糊的脸，一瞬间，像是被打开了什么禁制，一大股记忆顺着河流决堤而下，向我涌来。
我想起来了。一时，我愣在原地。神识向着四周扩散蔓延。世间的阴影都骚动了起来，他们欢呼雀跃着涌动，像是在庆贺王的回归。过往的一切是非功过在眼前如走马观花般显现，我闭上了双眼。
这些并不重要。
我想起了她是谁。
我是千城。他是李念晚。我舍弃了一切破界而来，只是想要给心爱的她寻找一线生机。她说过她在等我。
她说过，我是她心中撑起一切的英雄。
对与错到底是以什么划分？我一直不懂。即使我自知我的手中罪恶无数，犯下种种滔天大罪，但每当我走回那个南方小河边上的茅草小屋，她都会走近我，给我一个拥抱，或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与世界而言，千城这个名字谈及可以让小孩止哭，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但在唯一的她面前，我就是他心中的承重柱，撑起了他眼前的天。
为了她，我可以毁灭掉全世界，用手中的黑洞开辟出一条道路。
你说？我是对是错？我不知道。这些是是非非还是都交与阎王评判吧。
但我现在还活着。阎王尚未有资格审判我。
我是千城。我一直自认理性，但这一次，我想感性一些。终局已至，这一切都该破碎了。
她在等我。
我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灵力，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才不是庸弱的所谓进化者。我是修士，归元境的修士。我是千城，阴影中的王者，启冥王。
我早已站在青云之巅。所谓的道义，所谓的责任，在我手中的毁灭之星面前，都该崩碎成粉末消散。我有资格评价这一切。这畸形的天空，该被无处不在的阴影撕开一角了。
灵力开始运转。我站起身，像陷入沼泽一样，慢慢地融入阴影。
久违的感觉。在阴影中穿行着，我甚至只需要动用神识，阴影就会推动我移动。一想到曾经的自己还需要借助光学隐身衣隐匿身形，我就觉得好笑。
我本就是阴影，万物背后的黑暗。只要世间阴影还没被彻底消灭，我就将永远存在。
不过短短数分钟。几片阴影扭曲地粘连在一起，凝聚出一个人形。
我站在老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像是我的出现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只是坐在板凳上，安静的像一座雕塑。
他对我的到来并不觉得意外。甚至，很有可能等了我许久。他那一双没有一丝感情波动的眸子与我对上，我像是被定格了一瞬间，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他的眼睛透破虚妄看穿。
我微微眯眼。他的精神力，在我之上。想来也是，可以穿破归元境的灵力屏障操纵我的大脑，岂会是什么平庸角色？
但这一次，老板好像并没有发动能力。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我。我凝聚出黑洞，也无言地看着他。
他好像那落魄王国的落魄王者，而我，是一场叛乱的首领。我提着利剑，剑上滴血，高歌着杀到他的面前。他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坐了半辈子的皇位上，孤独而落魄。他闭上眼，在脑中走马观花地播放着自己辉煌的一生，等待着反射寒光的剑落下。
但首领却在最后一刻后悔了。明明杀死他，就能掠夺他的一切，但我迟疑了。因为首领面前的黄袍老人，曾在自己最落魄的时期向首领施以了援手。
你说这被所有人评价为暴君的君王的人，是对还是错？至少对首领来说，他是救命恩人。对首领而言，他就算不得错。
那首领倒是也洒脱。他扔掉利剑，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皇宫。
也许对我来说，老板改变了我的记忆，站在了我的对立面。但对于天界的百姓平民来说，他错了吗？我看未必。金戈铁马的背后，永远只有臣民。我这样的恶人，都知道一个统治者最缺不得人心。
就这样吧。就这样虎头蛇尾的不了了之。他有他要守护的人，而我，也要去保护我爱的她。
但这时，老板在身后突然开口。
“你走吧。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缘分未尽，我们之间的事，就留在你的主场慢慢清算了。”
我猛然回头。他微笑着看着我，眼中流转着亮粉色的光彩。
好吧。这分明就是——
因果轮回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