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什么意思。”程航东复又问道，“我问你这首歌的名字。”
扎西专心致志地掌着方向盘，正经回答道：
“anu和丁真合唱的新版《1376》，这几个数字的谐音就是吉桑顿珠，在我们的语言里意思是心想事成。老板，我介绍得您满不满意呀？”
“心想事成，1376……”程航东低念着这个名字，他记得“程先生”的邮箱网名，也是一串数字。
程航东切换手机屏幕，打开了自己的邮箱，朝上翻找程先生的邮件。
当他看清那串数字真的是“1376”以后，兀自握着拳，低声说：“怎么会？”
单增，是传承者、弘扬者。
桑珠，也是心想事成的意思。
八十万，让程航东事业起步，想什么，有了什么。
“他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钱？”程航东不自觉地说出了声音，然后想起那是彭措卖掉所有牛的时候。
他看过转账单上那人的账户，确实是一个程姓的人。出于尊重，程航东没有查转账地址，和对方的年龄。
“程先生”给他编织了一个退圈富裕老人的谎言，做了投资天使。
程航东觉得这是自己路演争取到的，用得心安理得。
然而后来他又看过无数场学生路演，没有谁还没起步就获得了天使投资。他只觉得自己幸运，没想过有任何不对。
现在仔细推敲起来，才发现破绽百出。
他真的是被从头骗到尾了，除非程先生是一位anu的歌迷。
许多当年的回忆在此刻清晰起来，逐渐展露出头角，程航东在路途上只能任由思绪乱飞。
这些西部年轻人的爱好出奇得一致，扎西这个歌单里的歌曲，全都是单珠爱听的那些。
程航东在声音里想他……
“哥，你不记得我了，我说什么也是无用。”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们重逢，会是现在这样。”
那时候，分明只是被拒绝了表白，但单珠说这些话时，好像被辜负了一样。
他嘴角勉力勾起自嘲的笑，眼尾却哀矜地垂落，大概在想……时间值不值得？
“关于你的所有事，都不是琐事。”
“我比你更珍惜我们能在一起的时光。”
所以他才百依百顺，所以他们才从不吵架。因为单珠从一开始就知道，重逢后的每一天都是有限的，他必须要离开，完成年少时的许诺。
“程航，人生无常。”
“程航，世间难得双全法。”
他没有故作高深地说禅语，单珠只是在经历中，逐渐懂得了这些话背后的含义。
程航东靠在车窗玻璃上，捂住额头的手逐渐就捂着眼睛了。
三十岁啊，他早已够成熟。
还愿就是还愿，信仰不能背叛。此刻他不觉得那是愚蠢了，因为他找不到自己痊愈的原因，全无后遗症的原因。
科学还是奇迹？和祈|愿有无关系？或是那个喂他药丸的赤脚医生，是神医？
都不重要。
他好端端的，人就得还愿。
彭措憋了十多年，一直等到所有的时间都过去了，才敢说。
程航东觉得自己要被逼疯了，他有万千的情感闷在心里，无法表达。
他说过什么？
“单增，是你骗我、瞒我，你再怎么疼也是活该。”
“快滚吧。”
“你以为你是仓央嘉措吗？”
这些话如今像刀子一样反弹回来，迟钝地切割着程航东，让他觉得有一种难以言状的痛楚，心肺都烂了。
那不是仓央嘉措，他是单增桑珠。入山还愿，不能拥抱程航；接纳爱人，又对不起祖辈的信仰。
他藏了一根程航的头发在护身的嘎乌盒子里，因为外物不能带到修行地。
“有一个传说里，仓央嘉措死前，项链中还保留着一丝爱人玛吉阿米的头发。”
“我把你的黑发藏在自己的嘎乌盒子里，这样就好像你一直都陪着我一样。”
他根本就不是在责怪什么忽略、什么冷淡，他支持程航的所有梦想，又怎么会觉得顾着事业不陪他，是一件不好的事？
程航东全想到了，所以他在副驾上蜷了起来。怀里抱着的只有手机，努力去听里面的风声。
“喂，老板。别吓我哦，你没事吧？”
扎西有点慌了，终于关掉音乐，把车停在路边，侧身查看程航东的状况。
程老板好像大病了一场，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然后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你也在看他直播啊？！”扎西惊喜道。
紧接着，他意识到了什么，磕磕巴巴地问：“他、他不会就是你要找的媳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