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语是藏语,小学课本都是藏语文。初中开始学汉语,高中学英语。英语对我来说是第三门语言,很难,所以还需要时间。”
程航东点了点头,他刚才没有想到这一层。
——刚刚上大学的单珠说汉语都不流利,又怎么要求他精通英文?
见他没有拒绝,单珠把围巾围在了东哥脖颈上,这才缓慢地说着:
“我曾经以为只要考上综合大学,就能和你站在同一平台,追上你了。”
“可我来到了这里,看见你身上的荣光和优秀,才明白自己和你的差距有多大。我知道自信可贵,却难以在面对你的时候不感到自卑。”
“程航,就像我想和你一起跳bo一样,将来的我想和你势均力敌,配得上你。可是,我需要时间……”
程航东向来对于他人的情感不能感同身受,此刻却觉得心里一扎一扎地疼。
分明不是什么悲伤的话语,两人也没有闹矛盾,但他懂了当初的单珠为什么会说“俯视”,因为他们相距的那条鸿沟太大了。
程航东站在一个极高的平台上,令人只能仰视。
他以为的理所当然,却也是单珠难以追到的梦。
程航东本来不需要弯腰,不需要为任何人低头。可是此刻却愿意为了这条牦牛绒,或是为了这个牧人少年,蹲身与他齐平。
他想起来的那些文字里,字里行间都在写着天地的寂寥和人的依偎。
程航东那时候吃了吐、吐了吃,昏迷时连洗澡、如厕都是问题,全是少年单珠低着头照顾下来的。
虽然单珠不想让他为了“救命之恩”感动,但程航东想了起来,就不能忽视。
冷硬的心房终于像茧一样缓慢被破出了一个口子,单珠需要时间进步,程航东又何尝不是需要时间来理解情感。
不得不说,因为继承自父亲的潇洒和散漫,程航东把学业、事业、个人价值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他有时候显得缺乏人情味,像个小老师一样督促单珠学习,并企图管理他的生活。
可是程航东又想起自己的父亲,同样是为他好,却让他感到不适。
他一方面从某种程度上理解了程万军对他的管束和规划,一方面也尝试着去享受牦牛绒里的暖,而不是计较织造它用了多少时间。
单珠抱着他,裹着那条围巾,摇了摇,再次说:“程航,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
程航东在那个拥抱里好像跋涉了万水千山,终于从理性构建的逻辑跳了出来,站到了丰沛情感的空间里。
原来冬季的风很冷,叶子枯了是悲凉。
单珠的怀里很暖,绒线里是他亲手编织的热意。
程航东在那一瞬间想爱、想吃,还想和他飞回牧民新居温暖的小屋里,找一找曾经追逐的诗和远方。
他捧了单珠的手,暖在自己手心里说:“好,答应你。不管考多少,都陪你回家半个月。”
单珠问:“那剩下半个月呢?”
程航东傲娇地说:“你就不想和我过二人世界啊?当然是你陪我呆在蓉城!”
两人正说着,忽见前方的校园超市里跑出来一个人。
华尔沃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左右看了一圈才找到单珠的方向,一个健步冲了过来。
“是这种吗?是不是这种水?!”他大惊失色地问道。
单珠瞅着矿泉水瓶子正好是吴迎龙常给他买的那种,心道这人是不是终于开窍了,点了点头。
“龙哥真好,肯定是顾及着我的自尊心,都不肯告诉我他那么有钱。”华尔沃捏着水,笃定地说,
“他还常常让我请客,肯定是尊重。东神你能不能帮我说说,让他别躲着我了……”
单珠被打扰了,神色阴郁地说:“华哥,你再猜猜。为什么龙哥有钱,但给我们买瓶绿茶都舍不得。偏偏给你的是最好的?”
“你别黑吴迎龙了。”程航东拍了拍华尔沃的肩头,“你要是真想和龙哥好好谈,就晚上来广场吧,他要出轮滑。”
华尔沃懵着点了点头,东哥才说:“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说完以后,两个人把华尔沃丢在原地,大步流星地走去了图书馆。
程航东想起单珠不久前伤到的地方,问道:“你膝盖还好吧?旋转类动作能不能做?”
“哥放心吧,明天的考核我努力拿下技术部冠军。”单珠又偷偷啄了程航东一口,“这是我答应你的,第一个奖。”
“别逞强,拿不了也没关系。”程航东瞧了瞧手机,“下午不能陪你,我要和龙哥去筹备考核物资,我们还是得弄得正式一点。”
“嗯。”单珠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开始学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