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了,快接近村子时,程航东又有了些精神。
他虽然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手脚,却看得见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心里感慨的是少年聪明,而不知道他们的信仰里对于生命的珍重。
村落的灯光微亮,荒芜边远的村子是人类聚居地,也意味着安全。
程航东的手臂搭在单珠脖颈上,伸出手指抹了一把少年的脸,劝道:“你别哭了……”
单珠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头小牦牛是用来放生的,本该一辈子不杀、不卖,就这样野养着。
他为了保住自己和程航东,亲手把放生给神灵的牛系住了腿。让它不能奔跑不能自由逃命,丧生在雪原狼的尖牙下。
“别哭了啊……不就死了一头牛吗?等我好了,赔给你啊。”
程航东以为自己在安慰人,却被单珠拍走了手。
少年说:“你赔得起吗?!”
村落的卫生院,或者称之为诊所更为合适。医生早就下班了,并没人留在里面。
唯独剩下的灯光像是吝啬着电一样,冷白孤独地照着破旧牌子,看起来还有点阴森。
单珠把程航东放在了那块卫生院的牌子下,准备去找一家人敲开门,先讨顿吃的,或是问医生在不在村里住。
不过他放下程航东以后的第一件事,是对着小牦牛死去的方向跪了,双手摊开,头颅磕在地面上,虔诚地念起超度的经文。
程航东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明明这一刻可以求助了,少年却先给牛念经,他想让他快点……
“以命抵命,把我赔给你行不行啊?”
单珠还跪着,回了头睨视这个相处了三天的旅人。他们之间说不熟悉,却彼此依偎对抗过残酷的寒意。
他为了程航东,才这样对待本该放生的牦牛。万物都是平等的,如果捆牛是一件罪孽,那救了这个人,算不算善缘?
从信仰的思维里来看,这两条命,是不是就此抵销了?
单珠脑子里装着奇异的形而上思想,程航东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后,单珠就不哭了。
他躬身去扶程航东,因为对方的无力,只能双手从胳肢窝那里把人架起来,抱在怀里。
程航东软得像个提线木偶,只听见单珠一根筋地说:“那我要对你好,以后还要把你放生了……”
他大概是第一个,说要放生“人”的信徒吧。
有人接纳了他们,不过又隔了一天,才有诊所的全科医生来上班。
程航东从来没有遇见过当医生还不分科的,全村上下、左右邻里,不管哪儿有问题,甚至妇女接生,都归他看。
轮滑去拉萨而中途坠崖的程航东,有幸成为了这位医生的患者。
……
两日后,家里的牛都打完了疫苗。
天气预报中的寒潮也如期而至,看起来要下雨夹雪了。
单珠坐在家里的长床上,喝着哥哥递过来的酥油茶,被热意熏红了脸庞。
彭措用酒精棉擦拭着手上被牛角划出的伤口,一边抹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