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珠那年十五岁,初中毕业了,暂无升学打算。
他在清晨薄雾的山间赶着自家牦牛去草场,骑马活跃在水草丰美的地带,懒洋洋晒太阳。
到下午太阳快要落山时,再把牛都收回去。
单珠的世界很小,他只担心公牦牛有没有打架,马匹心情好不好,还有小草的长势。
夏季牧场比较高,那里有海子山终年不化的冰川溶洞,单珠喜欢躲进去,以免被太阳晒裂了皮肤。
有一天,他照常蹬着破马靴,朝雪线上走。
冰面上散落着许多东西,还有登山包的破布,单珠习以为常,只认为是游客扔下的。
他边走边捡,不多时就发现这些东西不是垃圾,全都是生活用品,被凛冽的雪风吹得遍地都是。
可能有人出事了。
单珠心里紧张起来,顺着东西散落的方向走,绕过一个嶙峋巨石,才发现一个旅人,被挂在了突出的岩石上。
岩石覆盖着薄冰,下面就是一条冰雪融水冲出来的小河,那人似乎摇摇欲坠。
他的登山包被划破了,东西正是从里面落出来的。
可这人又和普通徒步者和登山者不一样,因为他的脚底穿着一双轮滑鞋,有单珠没有见过的大轮子。
单珠在下面喊了两声,可是那人显然受伤了。脑袋边上有结痂的血迹,怎么也叫不醒。
山间的狂风再次卷了起来,又把悬在登山包破口的东西刮掉一个。
单珠勉力蹦跶,企图够到那个人,跳了几次都没能触及。
他想去高一点的地方看,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死是活。
小河奔流不息,虽然是活水,却有极寒的温度,万万不能让人掉进去。
单珠心急如焚,扔掉了刚才捡的东西,转身朝上攀爬。
可他才踏出半步,那人将醒未醒,居然抽|搐了一瞬。
旅者的包本就挂得不稳,分外危险。随着动作摇摇欲坠,单珠什么也没想,跳回河岸边抬手去接。
挂着的人果然落了下来,他的轮滑鞋分外沉重,摔破的刀架踢在单珠胸口。
单珠不怎么怕冷,这又是暖季,他穿得单薄。
刀架划破衣料,在胸口留下一道血痕,摔下来的人很瘦,却比他想象中更重。
岸与河有一米左右的高度,单珠心口疼痛,却依然没有放开,勉力接住了那个男人。
他们一起坠在了冰河里,冷冽的水刺激着温热皮肤,带来砭骨的疼痛,冲散了单珠流出的血,也让程航东获得了一丝的清醒。
小河里有踩不稳的冰蚀表面,未经打造的乱石。
混着湍急水流,单珠知道在这样的冰水里呆不到三分钟,身体机能就会失效,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刻。
可他悔恨的不是接住了这个人,而是自己为什么那么弱小,没有足够的力气救下他。
两个人在冰河里失了平衡,被狂乱的水流往下游冲击,寒冷淹没了他们的影子……
巨大冰川无言诉说着自然的残酷狂暴,程航东像只断线人偶,轻飘飘随上随下。
单珠却在洪流中猛烈挣扎着,企图去找能够借力的地方。
人不能绝望,不能放弃哪怕一丝依靠。
生长在雪域的男孩更懂得生命的可贵,他是要救这个人的,而不是和他一起死!
单珠攀住了一块半结冰的尖石头,不肯放开刚才睁过眼的程航东。
他看着他在刺骨的水里沉浮着,再次生死未卜。
逐渐攀不住了,单珠在电光火石间拽下了自己的腰带,去挂下一处巨石,把程航东往浅滩上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