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南唐边境,雁城以北。
黄风谷。
“宵伏昼行,云阴月黑。风沙恶,豺狼当道,绕道而行。”
谷口石碑高九尺,屹立于满天黄沙中,其上纂刻有两行大字,上面的字迹几乎看不清,显然是久经此处风吹日晒,故而脱落了一层表皮。
此地名为黄风谷,距南唐边陲之地的雁城不过十余里,是唐国边境辖域中,属于风沙最大、同时野兽出没最为频繁的凶险之地。
不过在唐国边境,尤其在雁城一带,最危险的并不是那些沙海狂风,也不是什么狼虫虎豹,而是比之更加凶悍残暴、且极其擅长劫掠的山匪,号称“响马子”,这些马匪,在边境多处荒凉之地,占山为王。
大约在二十余年前,南唐与北莽划分国界之后,这些流浪于两朝边境一带的马匪,除之不完,杀之不尽,并且几年下来,马匪数量骤然不减反增,竟是比以往多出了数倍。
马匪猖狂,最近几年更是常在雁城一带多有走动,入城掠夺,欺压百姓之举,也逐渐变得频繁,对于此事,南唐朝廷那边一直是报以置之不理、无关紧要的态度。
所以黄风谷此地,久而久之,也逐渐成了马匪之流所霸占的一方属地。
谷口石碑上的那句“豺狼当道”,在告诫此处多有豺狼出没的同时,也正好寓意着黄风谷这个地方,是一条百姓商贾杜口裹足、避而远之的“断财路”。
不过今日,事态却有些反常。
因为此刻,在这寓意极险的黄风谷石碑上,居然蹲坐着一道身影。
一位约莫弱冠之年的青年男子,身着黑衣,头戴斗笠。
此人右手,好像还拖着一本书,左手抱着一个西瓜,看书看的是津津有味,吃瓜吃的是腮帮鼓鼓,仿佛对黄风谷这传闻中的险恶之地,丝毫不惧。
“书生安天下,佛陀渡苦海,道门以无为……”
“……”
“这什么跟什么啊?咱是来读学问的,你跟我东拉西扯这些有的没的做甚,叫人怎么看的懂嘛!”
斗笠黑衣的青年男子看完书中一句话,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口中含糊不清的抱怨起来。
随后不耐烦的将书籍一合,塞入衣襟,又重新取出了一本话本小说翻开看了起来,不多时候,男子看的逐渐投入其中,期间还时不时点点头,口中赞扬不已。
然而就在此时,在男子脚下这条通往黄风谷的必经之路上,不远处一里之外,有一支队伍正缓缓前行,沿着这条道路,向黄风谷这边走来。
这支队伍有近五十余人,人人兽皮裘衣,每人胯下,皆有一匹棕红色高头大马,手中提有一口九环刀,皮肤黝黑,眼神凶狠。队伍中央有三辆载着货物的马车,裹着粗布,整个队伍有条有序,马车的位置,刚好与整个队伍形成前呼后应,被包围的密不透风。
正是一伙刚刚劫掠了一批新货物的马匪。
马匪队伍中,为首一人,虎背熊腰,目光冷厉,一脸凶相。此人腰间却挎有一柄与自身极其不搭配的柳叶剑,剑身长四尺,剑鞘镶嵌宝石金丝,一看就是一把价值不菲的好剑,只是不知为何,如此好剑,偏偏就出现在这样一位凶神恶煞的手中。
边境多飞沙,黄风呼啸,乌啼满天。
“庄爷,前面再走一里便是黄风谷了,到了那儿,咱们就可以走的光明正大了,只要过了黄风谷,那么从今往后,庄爷便可高枕无忧。”
佩剑男子身旁,一位马匪随从抱拳道。
为首那位被称呼为庄爷的男子闻言,嘴角上扬,眯眼笑道:“宋春堂这个老不死,雁城城主的位子坐的久了,难免有些得意忘形,殊不知自己即将大难临头,到时候整个雁城究竟会属于谁,他根本不会知道,反正从今往后,在雁城呼风唤雨的,再也不会是他宋春堂。”
众人闻言俱是一番大笑,庄爷所言,很是在理。
这位姓庄的马匪头子,名叫庄魁,是边境一带一处马匪帮中的头号人物,手底下喽啰近百余人,在雁城以及周边臭名昭著,不过此人一手剑法却使得凌厉无比,南唐国边境一带,名头不小。
马匪队伍一直缓缓前行,一路无事,在将近黄风谷口时,却发生突变。
“庄爷小心!”
只听一道破空声响风速袭来,庄魁腰间宝剑陡然出鞘,横扫出一道寒芒。
只见一剑过后,庄魁收剑入鞘,整个过程丝毫不拖泥带水,几乎一气呵成。
庄魁定睛一看,袭击之物,竟然不是箭矢暗器之类,而是一块…西瓜皮?
“庄爷好剑法!”
马匪众人喝彩不已,却无一人敢说那风速袭击之物,其实不过是一块瓜皮。因为谁说了,谁的下场,就会跟那块一分为二的西瓜皮一样。
只是下一刻,在场众人皆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只见又有一块西瓜皮,比先前那块更加风驰电掣,来时离奇的并无破空声,而是直接击中了庄魁面门,溅射成粉,四散而去。
马匪帮众顿时鸦雀无声。
“哪个不长眼的杂种!胆敢暗器伤人!”
沉默片刻,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开始厉声呵斥,破口大骂。
庄魁抹了一把脸,脸色铁青,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那座黄风谷谷口石碑。
身旁一位马匪随从循着望去,一眼就看到那位蹲坐在石碑上的不速之客。随从一气之下,竟是直接提刀鞭马,欲将那“暗器伤人”的小人大卸八块,就地正法。
正欲提刀杀去,谁知却被一旁的庄魁拦住,示意不要轻举妄动,随从这才咽下一口怒气,退回队伍中。
要不是此行身负重任,以他的暴脾气,对这种下三滥,不过是如踩蚂蚁一般,几刀的事情而已。
庄魁再次看向那个单薄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险,最后竟是嘴角微扬,右手重新握住腰间剑柄,杀意瞬间汹涌而出。
而蹲坐在石碑上的那人,好像还沉淀在话本小说里的情节当中无法自拔,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大难临头,下场可能会要多惨就有多惨。
男子腮帮鼓鼓,手中吃剩的西瓜皮已不在,却完全没有听见方才身后传来的谩骂声,还兴致勃勃的喝彩道:“好个百发百中!好个朗朗大侠!果真是神人在世,举世无敌手啊!”
庄魁身旁那位马匪一听,顿时气的咬牙切齿,握住刀的右手颤抖不已。
好个小子!胆敢无视庄舵主,老子今天要不剁了你,老子以后就跟你姓,当你亲孙子!
庄魁却是一脸镇静,笑里藏刀,道:“小兄弟,乱扔垃圾是不对的,你爹娘小时候没教过你?你可知此处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多有豺狼出没,危险至极,怎的不在家好好待着,偏偏跑来这儿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