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大殿内被荧石照的熠熠生辉,大殿内侧一人跪拜在地,紫色的长衣跟帽檐绣满了金丝银线。
“主上,那最后一人也已生死道消,只是还留有一个不属于哪儿的小娃”
“哼,腌臜的东西不一并处理,还告知我作甚?”坐于大殿正中的男人看向底下跪拜的人,手指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眉头有些皱“让望月台处理了便是,省的沾到因果,你且起来吧”
“是,主上”男人挪步向后退去,转身向一旁的玉桌走去,席地而坐,悄声地向后方伺候的仆人说着什么。
宫女往大殿内各个案板上的酒杯里倒酒,酒水缓缓地流入甚是不平凡的酒杯中,杯中酒水荡漾起一丝丝酒沫
……
阵阵酒香便肆意的散发开去,酒鬼放下第三杯酒,摆成一排落在正门中的乌木四方桌上
“来啦?”
归山刚好踏进正门,没有说话,把背篓放在老道旁边的椅子旁,自己退到正中,眼睛打量着自己供奉神君的正门。此时香没了,摆着三杯酒,老君的画像没了,看上去被人漫不经心的撕去,不过被歪歪扭扭的画上了一个人像,跟旁的酒鬼相似。穷苦人家只有蜡烛用,还剩小半截的烛火此时却没有随门打开随风摇曳,反而感觉越发亮眼。归山朝酒鬼拜了拜,随后跪下,面朝酒鬼的壁画。
“秀才讲的不错,你的确聪慧,以前看过我摆堂?”
“是”
“难怪,你随酉水飘来,这村养你供你吃百家饭,着百家衣,本是要做来守村用的,可是啊,这些个劳什子的仙君神将地发水坏了这地界。”
“而今你拜我,那这最后一口饭就吃我的,这村落最后一人也走了,你不用守了”
归山点了点头,脑袋想起回来时的村长,心里不由的泛起一丝丝凉意。都走了么……又看向酒鬼从背篓里拿起一个碗,一个布袋,倒了些糯米。酒鬼指了指碗中的米
“吃了它”
“是”尽管感觉难以下咽,但归山索性还是生硬的一口一口塞进嘴里,只是咀嚼之后发现这表面粗糙还有残渣的大米有些好吃,不仅想起五六岁时看老头给人下葬的场景,棺材里的人,嘴含着糯米,老头跟包丧的主家诉说种种,说是怕他饿,路上好当做吃食。几个顽皮的小娃想去老头的背篓里偷,却被座上宾的老头指着赶走“去去去,劳什子娃娃吃你们自己家的大米去”
几个小娃里边儿就有归山,被人从酉水河边捡起的娃,村子里的人心善,所以几乎每家都待过而且和各家的小娃也都玩儿的熟悉,当时他也想尝尝这白糯的味道,不过怕这个外边儿来的棺材匠嫌自己,百家饭后是一阵苦楚,因此自幼便懂事,也仅止步于懂事。
而如今棺材里有自己的师长秀才,有自己的玩伴,也有自己的食母衣父,归山越来越不爱说话,从村子里的话痨成了孤村的守村,越来越多的种种想起,归山逐渐头有些痛,定了定神,又继续听酒鬼讲道。
“娃啊,你年纪太小,可不能想太多事,人生古来圣贤皆寂寞,多乐呵乐呵,有什子就说什子不要埋在心里,不然熊娘嘎婆会吃了你的脑子”酒鬼又拿起酒坛子喝了几口脸色渐渐泛红
“桌上的三杯酒你喝掉,不给你白喝啊,学好本事了今后你买给我”
归山起身朝着四方桌走去,愣了一下随即抬手三杯酒下肚,顿时感觉喉咙有如火烧一般腹部因为一天没吃东西感觉更为难受,但也强撑着身子退后,跪拜下去,继续听讲,只是脑袋仿佛有些脱离自己的头,就是魂离身体半截的感觉不受控制但又能略微控制
酒鬼哈哈大笑一声,随即酒坛放下,一脸正色对着跪地的归山念道
“三杯酒,下己腹,不点细香,不上果脯,自后你就是我酒鬼佬的徒弟了”
“我们这脉叫做归西者,北边叫送葬,南边叫送西,你也可以理解成给人下葬的道人。
归西者不拜祭天地不供奉鬼神,只跪伏自己,娃儿你拜我为师父可供我也可供你自己,不过那都是劳什子的后话去了”
归山望了望四方桌三酒杯后潦草画像,随着酒意嘴巴便张了张
“是,徒儿谨记。”“那,师父,那走的人谁照顾他们啊”归山眼中清明有些浑浊,又禁不住想问道。
“死秀才榆木脑袋,教你礼,不教你变通么?那肯定是你自己照顾,你送的人拜的是你,黄泉地界难不成冥府的人帮你照顾?”
“那?……”
“行了,那是后话,你屁都还没学,以后边走边学,路走多了便什么都通了,这就是变通”
“是”
“先学认种吧,这六口棺材用的是桑花木,属于红种的一类,一般用来给寿终正寝之人。不过看你孝道我又得个便宜儿子,这留着也无用,毕竟村子也没了,赶明儿我会起花葬,到时候给他们几个安置好。明儿你也好学学”
“还有背篓里有书,你认字拿去没事看看,以后再学其他本事吧”
酒鬼指了指屋外天已经黑透。早年间还有月光照路,这几日却是黑的一塌糊涂。
“你喝多了,刚好跟这几口棺材一同休息,当练练胆”
归山起身,晕晕乎乎的搬来草席,模糊中看着一瘦小的老头,抬着一座山一般,随着咚咚三声,棺材全部放在了屋内。归山已经抬不起眼皮,脑袋更加浑浑噩噩随即噗通倒下。酒鬼一息而至,放平自己的徒儿,自己脸颊的红晕已经不在,只剩被风割裂的脸庞,眼神逐渐起了些冷意。他从背篓拿出一件破烂的长花衣铺在归山身上,然后关上门,向着黑走去。
娃啊,月光洒不进这穷山沟了,师父给你抓个月亮去,方便你今后学术。
……
归山落入一条大河,自己拼命扑棱,但是也不小心呛了很多水,自己明明会游泳,可就是感觉手脚都被绑上石头一般,越来越累,水珠已经模糊掉了自己的眼睛,但是还是看到远处飘来一个个黑石头般的东西。直到沉下去的那一刻才看清飘来的黑石头赫然是一个个头颅,有秀才的,有玩伴的,有山下铺子的有天天捉鱼的,直到最后一个头颅飘来,差点相撞,归山已经完全沉入水底。那是老村长的脑袋,空洞的眼神,四散的白丝,还有被水波荡漾的嘴仿佛在说
“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