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山洪爆发已经过了半年有余,归木村还是一览破败景象,处处都是杂草破枝,几节横断的粗树被石桥挡住,水流缓缓的向石洼底处渗去。
山腰处,一座倒了半截的黑瓦房飘出丝丝青烟。本就破败的院子外堆满了树叶木枝,院内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是正门内外的红棺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刺眼。
棺材上躺着个老头,一身破烂不堪,沾满泥泞的胡须正在被酒染晕。老头眉头舒展,对着正门旁新搭的厨房嚷嚷着。
“小娃啊,你这些腊肉可换不到这六口棺材哦,顶多给你四口,不,不,三口”
“但是我见你可怜匀给你六口,不过你要拜我为师,认我为父,给我送行,替我打棺……”
老头边说眉头边舒展,似乎还没说完,不过是记不清些了
木架子搭起的厨房内,一个因为捡柴拨碳的男孩抬起了头,眼睛有神,黑一块白一块的脸上堆起笑容“好咧!师傅”说罢拿起比手还长些许的锅铲搅动着锅中泛起黄油的腊肉,撇了撇肉旁边的腥沫,提起腊肉顶头的草绳,把肉提到旁边的竹篓子上。
肉上的油水滴出了些,有些蹭到了男孩的手臂,让他薛微抖了抖,便抬着竹篓子跑到院外,又跑进正门抬起椅子摆在棺材旁,吃力的架起腊肉放在了比自己高好几个头的棺材上。
“师傅,吃!”
老头咧着嘴盯着腊肉,管他烫不烫,吹着手抓过去就往嘴里送,哈着热气撕咬着这黢黑的肉块,肉的油汁顺着嘴角流向那肮脏的胡子,顿时被染的有些发亮。尽管这秋季没有日光,显得特别清冷。
“小娃啊,我是看你可怜,没爹没娘的,还给这几个淹死的人置棺材,见你有孝心,可不是贪心你家这烂肉哈”
老头抹了抹嘴,端起旁边黝黑的酒坛咕嘟一下,又指了指远处被云层环绕了的雪山道。
“世态炎凉啊,谁能想到这山巅上的神仙乱倒水,好好一个村子冲去了一大半的人家,死的死走的走,现在就剩我归老道跟你这归小娃了,不对,老村头应该没被冲跑,啊哈哈哈哈,呃…”
一口酒气直接朝着男孩扑来,熏得他有些晕乎,不过脸上的汗渍却被这秋日的凉风扫的挺干净,他望了望归老头指得山头,眼神有些恍惚,又转头看了看眼前的大红棺材变得些许清澈。
“小子归山,愿拜归守义为师为父,自当尽到为人徒为人子的责任,而后为师伐木置棺,为父下葬守孝。”
“嘿~你这小娃说话好听,好歹没白跟山下的死秀才学书,那厮连我名字都告诉你了?”
老头拍了拍屁股下的棺材,笑着看向男孩
“行了,这里头的秀才,跟那边的五口子为师都为你给他们送葬了,归小子你去我家把我的行当拿来,你打今夜就跟着学‘送西”
望着远去的身影,老头跳下棺材,又盯着西边的山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世间如猪狗啊
狗啃骨,猫修墓,老鼠下田播五谷
山头神仙往里住 往里住……
随着逐渐削薄的曲子不闻,归山已经来到了老道的房子,跺了跺自己草鞋上的泥泞,推开院门,进入正屋,巡着荧石散发的微弱红光,背起了木桌下的竹楼,男孩有些急促的跑出门外,回头看了看已经快模糊不清的门头,红漆已经泛黑,几个大字却是如龙蛇凤鲤,依然能辨别鳞片-归西棺材铺
随着清冷渐渐落下,化作乌青的冷意便席卷而来,归山因为笨重的背篓走的有些踉跄,当路过石桥时看见了桥边弯曲了大半个身子的村长
“归小子啊,你也走吧,这个村子已经坏了,不需人在守了……”
归山走到老人身前,见老人的腰更弯曲了,自己也想行礼,跟秀才学的礼。可是身后的竹篓挡住了自己的腰板。
“村长,谢谢你们,这村子我以后继续守”
村长见拗不过这小娃,慢慢挪步坐在了石桥的一边,拄着已经快腐烂的缓缓坐下,佝偻的身躯斜着看向河岸上的屋落,眉鬓成川的皱纹使劲的挤了挤自己的眼睛望了一圈,嘴巴又吃力的张了张
“跟着归酒鬼好好学,好好学,归木村是你的,也欠你的”
归山看着桥上的老人,过了好一会自己才转过身,慢慢的往半山腰走去,只是随着半山破败的梯田变多,草鞋上又沾了更多的泥泞
石桥随着夜落,有些扭曲有些模糊。鸟叫与虫鸣掩盖了一声落水的响动。木枝折断的声音也渐渐浑入,随着这夜幕越发的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