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离涪州城有数百里水路,其中险滩无数,又有无数的纤夫在沿途等候,一但船遇到浅滩急流,便一队队的过来套船。
姜小鱼见到这些纤夫个个光着脚,皮肤黝黑,体瘦肌健,肩头上全都有一道深深的红痕,自然是天长日久被绳索勒成的。
看着那些纤夫,喊着激昂的川江号子拉船向前,人人竭尽全力,在岸边的石缝中艰难行走,一问那船老大,才知这么一趟每人也不过得一两枚铜板,姜小鱼顿时大是感慨。
足足过了三天,这日下午江面渐渐宽阔,无数风帆穿梭而过,两岸的房屋也多了起来,原来已经到了巴州之地。
这巴州过去乃巴人聚居之所,以此城为据建立了巴国。
后秦灭巴国,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巴郡为其一,到了唐代便又命名为巴州,此时天下几经大乱,多有汉人入蜀避难,巴州城之中已是汉巴两族杂居,相互通婚,再加上汉文化极具同化作用,到唐玄宗之时,除了一些旧有民俗,巴州城百姓的生活习惯及宗教信仰,已与中原地区无甚差别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色已近黄昏,姜小鱼在船内凭窗遥望,只见烟波浩荡,江流有声,一轮红日已与水面相接,浮沉跳荡于天水相涵之间,比起平时所见大了不知多少倍。
红光万道,由遥天水面上对准船头直射过来,照得万顷江波,闪动起亿万金鳞。
大江落日景极壮丽,不时有三两渔舟划江而过,两岸房屋渐密,皆作吊脚之状,以数根长木支撑悬于山岩之间。
姜小鱼听到外面的水手在高声的喊道:
“朝天门到啦朝天门到啦。”
知道就要下船,一把拍醒还在酣睡的虎大强,两人钻了出去。
却见残阳落波,回光反映,烟岚杂沓,红紫交辉,时有团团薄雾浮涌两岸,滃然欲起,江面远阔,前后两面帆桅交织如林,船家间吆喝之声此起彼伏,正是一个极大的码头。
涪州城的码头虽然也不小,但比起这成百上千艘大小船只聚在一起,繁盛热闹之景,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姜小鱼与虎大强,就像是两个土包子进城,看得是目瞪口呆,才知道这天下真的很大很大,远不是自己在涪州城所能想象。
没多久,船就靠了岸,姜小鱼与虎大强顺着跳板走了上去,却见是数百级的长长石阶,不时有衣衫破旧的佣工,在搬运码头上的货物。
沿着石阶走了上去,果然是大道通衢,商铺林立,行人来往不绝,挨肩叠背,不时可见骏马驰道,雕车穿街,衣冠之济楚也与涪州城大为有异。
姜小鱼与虎大强这时是看花了眼,走了几条街,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还是姜小鱼有主意,见到旁边有个店子,挂着个“归来客栈”的招牌,便拉着虎大强走了进去。
那店门外有个迎客的伙计,一见这两人的打扮神情,就知道是小地方出来见世面的少年,连忙迎上来道:
“两位小爷,第一次到巴州来么?你两位找到咱们‘归来客栈’可是找准好地方啦!吃住全包,价格便宜,在全巴州找不到第二家。”
姜小鱼便跟着他走了进去,却见果然是个好地方,外面的大厅是个酒肆,透过里面的窗户望去却是一个花园,错落着一间间房屋,想来定是客房。
那小二道:“客官这时候只怕你们还没进食罢?是不是吃了饭再去瞧房间?”
虎大强早就饿得慌了道:“那是自然,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好菜好酒,快报上名来!今天我可要大吃一顿。”
姜小鱼将眼一瞪道:“虎大强,你很有钱么?口气倒不小。”
虎大强憨然一笑道:“咱们不是有几十两银子么?先吃了这一顿再说。”
那小二听着他这么一说眼睛顿时一亮笑得更灿烂了,连忙道:
“咱们这里什么菜都有。”
叠着指头数道:“黄闷鱼、醉白鱼、单鸡、白切肚子、烙肉片、煮鲢头……
只要你能报出名的来,师傅八成都能弄,不过咱们这里最出名的是野味,今天两位口福好才到了几只香獐,要不要来一些?”
姜小鱼见到虎大强一边听着小二报菜名,一边在咽着口水,心中不由暗笑。
其实他也是个贪玩好吃之辈,手里有银子岂会亏待自己?
便道:“好吧,你看着上几样,先来两壶好酒。”
那店小二连忙答应,安排两人坐下,没多久就先拿了两壶酒来,虽不知什么名,便飘香溢鼻,一闻就知道是好酒。
两人随便惯了,也不等菜来,一人拿了一壶酒,也不用杯子,碰了碰就往嘴里倒,只觉这大地方果然不同,涪州城哪里能喝到这么好的酒。
不一阵,菜就陆陆续续的上来,那小二适才听虎大强说两人有几十两银子,自然不会给他们客气,全是弄的好菜、贵菜上来,密密集集的摆了一大堆。
姜小鱼与虎大强见许多的菜,两人别说吃过,连见都没有见过,口水早就吞个不止了,那里会怪他浪费。
出筷如风,片刻间每样都尝了一块,果然美味无比,已不悔出来这一趟了。
这顿饭足足吃了近一个时辰才止,酒喝了五壶,那些菜居然没有剩下多少,只是连虎大强也涨得趴在桌上,不敢乱动了。
过了一阵,姜小鱼才叫算账,两人竟吃了一两银子,那店小二见到桌上残汤剩水不多,心下也佩服两人的肚量,笑嘻嘻的道:
“请问两位,现在是不是要住店歇息。”
姜小鱼也想好好的在床上躺躺,便道:
“是是,前面带路。”
那店小二又笑道:“那再请问两位是住天字房,还是地字房。”
姜小鱼一愣道:“什么叫天字房,地字房的?”
那店小二道:“咱们这,天字号房可好啦!屋子宽大,床榻整洁,还有专门的浴桶泡澡,只要你支会一声,咱们就有人给你送水来。
那地字号房么就差远了,什么也没有。”
姜小鱼还没有说话,虎大强就抢先道:“当然是天字号房了,赶了这么多天的水路,身上怪不舒服的,可得好好泡泡。”
姜小鱼也不反对,想到虎大强晚上那打雷之声,便对那店小二道:
“你给安排两间,我和他分开住。”
店小二没想到这两个看来土里土气的少年,倒还真舍得花钱,连不迭的笑着答应。
带着两人穿过后园,到了一排房间外,打了开来姜小鱼与虎大强便分头进去。
舒舒服服的泡完澡,这一夜好眠,直到日上三杆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