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复杂的诸般事务涌入脑海中,让冯紫英有些恍惚。
刚回到家中,汪文言就来用了一个时辰把这几个月里朝里朝外的情况做了一个汇报,劈头盖脸的灌入冯紫英脑袋里,弄得冯紫英也有些头昏脑涨。
本来就行了一天一夜的船,加上这一路颠簸回来,实在是疲倦至极,所以索性听完就睡,啥也懒得想。
这一觉睡得格外通透,现在赖在床上,就可以漫无目的胡思乱想起来了。
冯紫英也不确定现在朝局的情况究竟算好算坏,看起来陕西和辽东的局面都被自己收拾平定了,辽东虽然还留有一些隐患,但是冯紫英觉得短时间内努尔哈赤还得要回去先舔舔伤才行。
四川那边大局已定,山西看起来袁可立也勉强控制住了局面,宣府这边察哈尔人的进攻看上去并没有取得他们想要的效果,麻承勋表现还过得去,但是冯紫英始终担心这条线绷得太紧,一旦内地白莲教起事,这一直袭扰不断的察哈尔人就会是一个随时可能在腰肋上捅刀子放血的大患。
说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周兵力看起来仍然宽裕,但冯紫英也知道朝廷财力已经无力支撑这样大规模的战事了。
自己还在辽东,就接到了内阁和兵部以及齐师的来信,言外之意只有一个,尽快了结战事,稳定局面,要先解决南京问题,不能让辽东局面演变成为危机,或者成为一个泥潭,让南京方面有机可乘。
齐师在信中也很焦虑地提及朝廷财力恐怕是真的吃不消了,连朝中和北直隶诸府官员的薪俸都开始拖欠了。
让冯紫英有些奇怪的是自己好像给了齐师建议过售卖国家公债的事宜,但看样子齐师或许有所理解,可叶方等人还难以接受。
可老爹那边是真的打不破牛继宗和孙绍祖的防线么?王子腾那三万北上过江的登莱军就有那么大的牵制作用?
老爹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想法?或者陈继先和老爹有什么默契?
但老爹在给自己信中又好像没有提及这一块,这也让冯紫英疑惑不已,他有些越来越看不懂老爹的操作了,或许老爹是有意不让自己知晓,免得露了行迹?
就在冯紫英躺在床上冥思苦想的时候,门嘎吱一声,一盏烛光进来,「爷醒了?」
「我睡了多久?这会子是什么时候了?」冯紫英是卯时进的城,再被汪文言耽搁了一个时辰,连午饭都没吃,就径自睡了,看外边天色已暗,估摸起码睡了三四个时辰以上。
「这会子都是戌时了。」是鸳鸯的声音。
冯紫英没动,借着烛光打量着这张鸭蛋脸,柔情似水的目光溶溶落在自己身上,然后将烛台放在一隅,这才过来替自己掖了掖被角
「爷午饭也没用就睡了,满脸倦色,一直睡到这会子,几位奶奶都来看了爷,看爷睡得太香,都不忍心打扰爷,叮嘱奴婢好生照顾爷,醒了之后再告知她们。」
冯紫英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书房这边睡的,难怪沈宜修她们都跑过来,这归家第一日却睡书房估摸着她们都有些难以接受了。
这个时候冯紫英才感觉到腹中空空,饥渴异常。
「还别说,我还真饿了,可也不想起床,鸳鸯,怎么办?」冯紫英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伸了一个懒腰,「今晚我就不去她们那边了,好生在这边休整一晚,去取些喝的吃的来,我就在这这里吃。」
鸳鸯愣怔了一下,「爷就在这用饭?奶奶她们那边」
冯紫英笑了起来,「那你说我去哪边儿?今天可是初十,去哪边都不合适,那就鸳鸯你陪我最好。」
鸳鸯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瞪了冯紫英一眼,噘着嘴出去了。
一碗碧粳粥
,一碟藕粉桂糖糕,一碟蟹肉蒸饺,一碟鸡油卷儿,一碟高汤鸽子蛋,四片烟熏鹿脯肉,外加一瓶解乏助眠的凤乳仙醪。
在辽东这几个月吃惯了粗茶淡饭,加上今日本来就饿得不行,看着这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冯紫英觉得自己口水都忍不住上涌。
出门一日难在家千日好啊,这两相对比,难怪都想在家窝着,没谁愿意去出远门办差。
看着冯紫英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桌子饭菜一扫而空,鸳鸯目瞪口呆:「爷这是怎么了,出门一趟,难道就没吃个饱饭么?」
冯紫英心满意足地接过热毛巾擦拭了脸和嘴,这才舒服地靠在床头,「饮冰卧雪,废寝忘食,这心力憔悴,哪里还有精神想其他?而且面对建州女真的大兵压境,枕戈达旦,随时随地刀兵相见,就算是龙肝凤髓,那也食不下咽啊。打完了仗还得要收拾善后布防,朝廷这边又催得紧,根本没心思考虑别的,」
有些心疼地看着冯紫英瘦削了一圈的面
价,鸳鸯先把东西收拾了,交给门外小丫鬟拿走,然后才又蹩着身子进来,斜靠在炕沿儿边上坐下,「爷都瘦了不少,还是该小心自家身子,外边儿也没有个合适人照顾爷,」
「爷这是去打仗,还不像去陕西,这是直接上战场指挥大军,难道还能把你和金钏儿她们带了去?」冯紫英笑了起来,「不过总算是打赢了这一仗,对朝廷也有个交待了。」
「对了,爷,下午来了几拨人,都是朝廷来的,我说爷还在睡着了,准备来唤醒爷,但他们都说不用,只说明日直接到内阁那边去,阁老们要见爷,"鸳鸯把前门门房上的话传过来,「另外还有几个江南那边的,"
「江南那边的?」冯紫英讶然,「江南哪边儿的?」
鸳鸯也被冯紫英这一问弄糊涂了,眨了眨眼,「这奴婢就不知道了门房上也只知道对方自称是江南来的,还以为是江南哪家商会的,可对方语焉不详,所以」
冯紫英心中微动,江南来人?南京,还是扬州,或者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