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宁侯静坐许久,神情凝重的对洛云问道:“今日三军大都督,左右两卫大将军,还有兵部留沧侯,这几位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叔父,你应该也不陌生,他们联袂而来,你怎么看。”
洛云这才想起宴席之后自己所忧,看来问题是出在这里了,乍一看,都是奉国主之命邀请而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洛云看过邀请名单中的宾客人员,他十分清楚,君父并未有邀请任何军国重臣,那他们不请自来,断然是看出了什么。
思索良久后洛云愈发神情沉重的言道:“依云之见,几位叔父已是从朝堂之中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再加上这两年君父刻意疏远他们,几位叔父跟随君父戎马半生,对君父心性脾气尽皆了然于胸,知君父不告知为何,却又如此待他们,从如此种种罗列在前,心中必是有所猜测了,此次他们联袂而来所谓之事当是令陛下投鼠忌器。”
武宁侯闻言浓眉紧锁不言不语,当是苦思对策。
洛云见状轻轻叹了口气,二十多年前,如若没有君父力挽狂澜,这南明怕早已是国破家亡,生灵涂炭了,现如今边祸解除,北境尽归王庭,国土前所未有的广大,直接蔓延至与十万荒古深山接壤,君父所立之功,乃南明立国至今千年未有之功勋。
然错就错在这里,不应将北境三国尽皆收归,
起码应留一两个,北境威胁尚在的话,
国君则必将继续倚重君父及几位军国重臣。
现如今,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国朝开始重文轻武,这倒也是常理,
毕竟没有了边患袭扰,接下来必是治国安民了。
治国为民承社稷之重,国君必思虑之。
可如今军国重臣却是颇有点人人自危之感,而武宁侯就是首当其冲,这座大山如若倒了,其他的将不足为虑。
想到这里洛云不禁对武宁侯说道:“君父,您应早日启程,入朝辞军,最好明日拂晓即走,今日我武宁侯府的情况,必然最少以六百里加急快马传报陛下了,必须要在陛下下决心前,入朝辞官,方可安然身退。”
顿了顿之后洛云略微犹豫之后又言道:“君父,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这个道理,此刻君父应该比谁都明白,且局势已然刻不容缓了。”
武宁侯听到洛云所言,特别是这引经据典的言语,他眼神尖锐,像是做出了决定般,点了点头对洛云说道:“为父今晚便走,如若为父此次一去回不来,哎罢了,多想徒劳无益,云儿送送为父吧。”
洛云躬身作揖道:“是,君父无需担忧侯府。”
随后又像是下了决心般说道:“云还有一事万望君父务必思量一二。”
武宁侯父子朝马厩的方向走去
“哦,何事?事到如今云儿不必藏着掖着了,只管道来便是。”武宁侯见洛云神情有些凝重犹豫,出言宽慰其不必有所顾虑。
洛云不再犹豫再次作揖道:“还请君父此次入国都,务必在朝野之上,众朝臣面前参奏
卫吾军大都督平山侯杜如海,
南泰军大都督镇江侯秦律江,
沧宁军大都督靖北侯刘羽澄,并与三人割袍断义,罗列三位君候在军中罗织党羽纵兵为祸,以莫须有罪名奏请陛下,将三位叔父罢官还乡,再此之后君父再行以自己治军不严,以致误了国主之托,误国误军望陛下念及君父薄有功勋,能允准为君父留些颜面,让君父自行告老归乡。此事还不能与三位叔父相商,如此”
“够了。”武宁侯听到这里真的听不下去了,断然开口怒喝道。
洛云却是语气坚定,寸步不让,接着言道:“君父,事实上您心中也早应该知晓为何之前您数次请辞归乡,陛下尽皆不允的缘由吧?哪怕您请辞还乡了,以您在南明四军之中的影响力,整个南明四军几乎所有骨干将尉皆是君父一手提拔,坊间甚至有传言,南明四军只识君父而不识国主,且此种言论甚嚣尘上,君父以为陛下能让您如此辞军吗?您如此辞军,陛下就能安心吗?请君父慎重考虑云之所言,这几乎是唯一一条保全众人的办法了。”
武宁侯也知道这定然是洛云数日以来殚精竭虑才想出来的办法,并希望自己能据此全身而退,不过他还是摇头说道:
“云儿,此事不必再言,为父断然做不出此种行径,为父一生光明磊落,为我南明开创不世之功勋,老君主方去不足三载,为父已是辜负君主临终所托,未能做到为国尽忠,但为父问心无愧,从军二十余载,尽心竭力为国计,为军计,却从未为自己计,不然还待为父如何?为父还能如何?
云儿你年纪尚轻,须谨记日后之路须行正途,此等卑劣行径,万不可成为你以小人之心渡人,不可成为自己违心张目之借口。
我洛宁天堂堂七尺男儿,当国柱石,哪怕是死,亦当堂堂正正的死,军伍生涯数十载,战场出生入死无数次,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接着又悉心教导并将自己内心所思所虑合盘道出:
“云儿,你自幼熟读圣贤书,应当知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为父知晓,你所想之法确实能保全为父与你几位叔父,但此法却实非君子所为。
为父断然不会如此行事,徒毁我一世雄名,人生在世不过百年罢了,
如为父果真贪生怕死,违背本心,定当晚节不保,哪怕据此苟活下来,如此你可知后世当如何看我,也当如何看你?
为父还有何面目去见出生入死数十载的弟兄,死后有何面目见你娘亲?”
洛云听了君父的谆谆教诲,顿时哑口无言,原本他还想说,成王败寇何足惧之,后来想想,知晓君父断然是听不进去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父子二人行至马厩,洛云进马厩牵出君父的坐骑,驰炎驹。
武宁侯牵过马匹骑了上去,他望着自己的儿子,终究有些放心不下,好似有话要交代,但是最终却只是轻叹了一口气,未再留下只言片语,在夜色中沿着官道奔驰而去。
洛云望着君父远去的背影良久,不知怎的,心绪却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转身回府,来到御书房,由于心绪不宁洛云翻阅了平时喜欢看的游记杂本,可翻不至二三页,竟是如何也静不下心来,如此自然看不下去。
接下来的两三日,洛云皆是食不知味,寝不安眠,他自是知晓多想无益,再担忧,自己也无能为力,然而这种不安的情绪仍旧在他心里蔓延着,这种情况一直延续直到雨华节这一日。
夏孜雅一早就来到武宁侯府,一入府厅,就看到此刻正独自一人披衫落长发斜坐于府厅地上,背靠着厅堂立柱,愁眉紧锁,若有所思,满脸憔悴之色的洛云。
夏孜雅见此状,连忙走上前去,在洛云面前蹲下身子,满眼心疼的望着洛云,与他对视着,可此时洛云仿佛神游太虚,对于夏孜雅的到来仿若未察觉般,保持原样,未有像一如往日般的阳光笑脸迎来,学子气质恣意挥洒,恰恰反之,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愁绪,令人见之不忍,闻之伤神。
夏孜雅伸出玉手,抓住洛云的手,轻轻晃动了两下,略带哭腔的轻声喊道:“洛云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仅是几日未见,洛云哥哥为何事如此憔悴神伤?”
洛云在夏孜雅的呼唤下回过神来,见到眼前朝气蓬勃的少女,再瞧了瞧自己这般模样,不由尴尬一笑,对夏孜雅说道:“抱歉雅儿,我这几日不知为何有些心绪不宁,这般模样让雅儿见笑了,你在府厅先安坐片刻,云去去便回。”
说完没等夏孜雅回话,便小跑着向卧房走去。
夏孜雅本欲说无妨的,想关切洛云一番的,可未及她开口,洛云已然走了,摇头苦笑着坐在椅上,静待洛云洗漱换装回来。
没过多长时间,洗漱打理完,换了衣衫的的洛云,满脸歉意的回到了府厅。
知道夏孜雅想问什么,不过自己所思虑,目前不宜道与她听闻,无助事态,徒增担忧而已。
洛云拉起夏孜雅的手,顺手带过庭前的一把伞,带她来到马厩,牵出加冠前君父送与自己的宛玉宝马,问道:“雅儿快看,这匹马怎样?”
夏孜雅瞅了瞅这匹全身黑得发亮的高头大马,说道:“雅儿不懂马,不过这匹马看着好俊美呀,与洛云哥哥一般,倒是挺搭配的。”说完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表露了心意,瞬间满脸羞红,又不好再行解释。
洛云一笑,双手夹住夏孜雅的纤细腰身,将其送上了马背,他也随后登马。
洛云一手环住夏孜雅抓住马绳,以防其坠马,另一手执马鞭,双腿一夹马腹,马鞭一打在马后腿上,喝到“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