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堂本来就赚不了太多的钱,日常花销仅采买药材、伙计吃住而已。
宋晓瑗眉心紧皱。
左右四下无人,萧子山便在堂屋里躺着,一见她不语,便张口说道:“我这里还有钱。”
他说的是香港吴清之救济的那笔逃命之财,轻易动不得的,她不肯,自然便摇头。
“没事,入冬前的药材我都让连翘他们备好了,等之后有人上门问诊,诊金药钱一给,就都赚回来了。”
她想得很好的,有人上门。
可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如此,梁延重金请她来帅府医治何金妮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一点儿不答应的理由。
蒺藜年纪小,不懂事,便在当时说道:“小姐,你去帅府当值,这医馆里的病人我们还看不看了?没了你,有多少人要病死街头!救人好难,活命也好难,倒不如放任自由,一死了之。”
不如,算了罢。
救人好难。
活命也好难。
不如放任人生人死,那不关她的事了。
宋晓瑗一下子怔住了。
梁延一见她放松,顿时便将主导抢了过来。
他只管恶狠狠的捂死了何金妮的嘴去。
“宋大夫,请你快看看,我内人究竟是怎么了,她一直挣扎!”
何金妮瞪大双眼。
她已然醒过来了,却叫不出声来,唯独那所谓的颜面纷至沓来,万众瞩目纷纷望向她来。
宋晓瑗呆立着,眼眶一热,倏尔便砸下两颗泪珠,挺重的,所以落在轻飘飘的白婚纱上面就一滚,没被吸干,反是顺势滑到地上,没影了。
“少帅夫人她……”
“她这是惊悸癫疯。”
“心肺复苏无用。”
“这属于人体的自然反射。”
“少帅夫人已经死了。”
“这只不过是她的身体还在挣扎罢了。”
“梁少帅。”
“您,节哀顺变。”
梁延落力收手。
所有人都瞧见何金妮渐渐的瘫软下来了,如一只死狗,她两手抽搐几下,五指虬结,最终垂滑在地。
梁延站起身来。
他路过宋晓瑗的时候轻描淡写的笑了声。
“宋大夫,你做的很好,款子我会派人转到安庆堂的账上的,以后你们医馆但凡有些缺的亏的,尽管算在我的头上。”
“你不杀我?”
宋晓瑗凉凉的问道。
“我不杀医生。”
梁延说,“医生比我更会杀人,也更有用——不是每个人都像沈要那样见人就杀的,那是狗才会做的事情,不带脑子,而不是人。”
公署医院的人员不刻便到。
宋晓瑗只见一个个白衣服头戴护目镜的人影涌进了小白楼的院子里来,活人不像活人,像人影憧憧,消杀病毒的手段用的是洋人的那一套,酒精、氯化物四处喷洒,瘟疫童子装瓶,等带回作废弃处理,地面残骸以火焰焚烧,了无声息。
消毒水的气味尤其难闻。
她揉了揉鼻子,好酸,像是哭了,然后又瞧见宾客纷纭,哪怕此时也照样盈门,这些人总有各自的去处,等候登记的期间甚至还抽烟,简直连一丁点的畏惧之心也无。
萧子窈走在最后的最后。
沈要站得离她很近很近,也同样伸着手捂着她的口鼻,就像梁延捂住何金妮的口鼻那般,并且一边走还一边问,目不转睛的,小心翼翼。
“六小姐,呛不呛?”
“六小姐,我就该杀了他们的。”
“六小姐,让你不舒服的,一个都别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