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
“我们并没有给你看过受害者的尸体。”佐藤美和子说, “你是怎么知道受害者是小孩子的?”
灰白的桌椅和冷白色的光线的合作之下,让这窄小的斗室愈发压抑,灰蒙蒙的天花板上唯一的异色就是角落里那台漆黑的摄像头,它牢牢锁定着桌前的被审者, 宛如一只执着、又无情黑色的大眼。
审讯室外, 几双眼睛也同样锁在光头老板身上。
在佐藤问出话后, 他两手都有些微抖, 他小臂僵硬, 看得出想克制住自己的手微微发抖,但无济于事。
他要招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石头落地的起点时,酒吧老板脸上方才由恐惧带动得变形的肌肉像是被安抚了似的,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在这短短几秒之内, 他从一个即将被突破防线的被审者,又一次重新找到了“自信”。
——不妙。
佐藤美和子察觉到他态度的骤变, “你——”
酒吧老板除了光头显得锃亮外, 那张年近四十的脸,在这个行业里能算得上是斯文的那一波,和常规印象里能咋咋呼呼地炒热场子, 和客人们打成一片招呼开酒的店长并不相似。
但他一开口, 那股社会气就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
“都说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警察先生……哦不, 警察小姐。”
他放松地往后一靠, 拿出一副“我是良民”的姿态来,“……你们警察抓人也是要讲证据的吧?”
“你怎么解释刚才你说的那些话?”佐藤美和子忽略一切他试图打岔的动作, “别给我打岔。”
酒吧老板懒洋洋地说:“……我就是随便猜的。”
猜?
所有人都觉得荒谬, 方才他那反应分明就是快招了。
佐藤美和子心想:是什么让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不, 这家伙明明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对啊。”酒吧老板原本耸着的肩都放松了下来, 此时的他像一朵随意摆放着的海绵,全然不见刚才的紧绷之色。他说:“这不是最近有小孩子失踪的案子吗?我就顺着猜嘛……”
审讯室外的警察骂了句:“这家伙绝对在撒谎!”
目暮警部从外面推门进来,就见到里面的警员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他就知道这件事多半毫无进展。问题在于他们没法把酒吧老板一直扣在这里,只要时间一到,他们还是得放人离开。
和酒吧老板对峙的佐藤美和子是对这种憋屈有最直观了解的。
这家伙肯定知道点什么!就算不是凶手,搞不好也和凶手有点关系!
“上周你独自一人开车去了东京郊外。”
“我女儿腿脚不便出行,我专程跑去给她拍的风景照和视频,她和我老婆的手机上都能找到消息。”
“上个月,你在网上购入了钉子、榔头、登山绳……”
“警察小姐,这不都是些挺常见的东西吗?我一个开店的,总要备点工具吧?”
“包括登山绳?”
“是这样,我们打算在酒吧弄个迷你攀岩体验的项目……和我对接的那家公司的负责人能给我作证!”
酒吧老板的生活太规律了,规律到简直反常。除了一些必要的外出和生意上没法避免的约见,他很少出远门,又或者是去计划之外的地方。
“抓捕罪犯讲究证据,要逻辑、证据链!”酒吧老板越说越上瘾,恨不得站起来挑战警察权威,他唾沫横飞地说道:“你们有什么能证明那些被害者和我有关系吗?”
不能。
佐藤美和子差点握拳敲桌。
证据链太脆弱了,
目前没有任何能证明这家伙和案件有直接联系的证据存在。
酒吧老板显然也知道这点,他抬起头来,黑眼圈配合着凹陷的眼睛让他看起来表情有几分阴沉。
“——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
“……尸体的初步检测出来了,有一部分被害者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正在进行社会关系调查,但……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酒吧老板和这件事有关。我们太缺时间了,想要排查清楚这些社会关系还需要时间,可恶,就没有其他的证据能让这家伙留下来吗?!”
听到这里,佐藤美和子身体也被抽去了些力气,她喃喃道:“……犯人一点信息都没有留下吗?”
“也许有,但现在我们还没找到。”目暮警部看着审讯室里轻松到有些得意的酒吧老板,压低帽檐,语气凝重:“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能找到直接证据……”
那他们只能暂时将酒吧老板放走——在场的所有人都这个结果心知肚明,但没人想看到这一幕。
暴脾气的警员一拳垂在桌上,“可恶!难道就没有新的切入点了吗?”
“现在只能期待我们的另一组同事在达到那位‘潘诺先生’的住所后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发现……”目暮警部说,“我过来就是要和你们说这件事——那位‘潘诺先生’被人杀害了。”
“什——”
从出发寻找“潘诺”到现在时间还没过去两小时,对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人杀害了?
“这是不是证明他们背后还有更大的网……”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是不要先入为主。”目暮警部说,“现在还无法判断他的死是不是意外,又或者他的死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虽然很不快,但我们必须要讲究证据。从发现第一个死者长谷川到现在,还不到十个小时,我能理解你们想要破案的心情,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急躁。”
此话一出,方才还脑子一热的警员们都被迫清醒了几分。
一位警员欲言又止,“可是……”
“叮叮叮——!”
恰好这是目暮警部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迅速将手机贴至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