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北宫罗汉身前,一个被冰封在琉璃容器中的小女孩,打横放着,虽然说这是北宫罗汉请命看守,以防有敌人趁夜袭击抢盗,但是另一层意义上,孙武却觉得北宫罗汉是有意藉此挑衅自己,让自己看见雯雯,感受五日期满的压力,会因此沉不住气。
「域外罗!」
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被孙武一下子问了出口,反倒令香菱短暂愣了一下,跟着就暗笑自己蠢笨,而宇文龟鹤也大方地回答,那只傀儡猴子告诉孙武,佛血舍利对铁血骑团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是黑暗中的一线光明。
「香菱,你需要我帮你出气吗?」
迟到一步的香菱,这时候才现身,尽管孙武听不太懂她的意思,不过这时候附近响起的一声大叫,却是让两个人都听懂了。
「这么说来,少爷,你的未婚妻就是一位公主娘娘了,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啊!」
孙武并不擅长口舌之争,但心里愤慨,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反而变成无比犀利的一段斥责,直到说完,他才想到事情不对,北宫罗汉可能在极怒之下暴起伤人,连忙凝神戒备,哪知道北宫罗汉听完他的话后一语不发,本来还好像非常愤怒的情绪,竟然一下子变成像是被冷水浇熄的死火山,过了好半晌,才传来一句回应。
「那个不是重点啦,吱。」
(居然能和北宫罗汉这样说话,真是好大胆子,不过北宫罗汉没有挥刀斩人,是那些言语真的发挥作用?还是他背后的靠山太大,北宫罗汉不敢动人呢?)
孙武结结巴巴地应答,还没有从「未婚妻是一国公主」的冲击中回复过来。想到自己能娶美丽公主,少年确实有着一股置身童话中的新奇兴奋,仿佛以后就要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不过当这问题实际化,搁摆在自己面前时,那种感觉就变成了忐忑不安与困扰。
吃了一惊,孙武这才看出来,这只猴子并非活物,虽说有毛有皮,但头脸部分却是由金属构成,是一具手工精美的猴形傀儡。宇文龟鹤是傀儡师,操作这样一具傀儡灵活行动,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丝毫不为难,至于猴子会说话,则是源于傀儡师所必修的「腹语术」。
说话的并不是宇文龟鹤,而是他肩头突然跑出一只小猴子,不但吱吱乱叫乱跳,还比出噤声的手势,怪腔怪调地说话。
「嘘!不要大声!」
「不,连北宫罗汉都懂得何谓血气之勇,如果少爷你为这件事情与拓拔团长冲突,那就真的是两个小孩子在打架了。」
猴子的故乡,来自域外的龟兹王国,是域外目前仅有的几个王国之一。域外的漠土虽然辽阔,不下于大武王朝的疆域,但因为过半都是极寒冻土或沙漠,人们生活并不容易,再加上太平军国之乱后,大武王朝的连年兴兵使得各异族人口锐减,只能各据绿洲之地,形成几个中小规模的国度,龟兹正是其中之一。
会错了意,猴子的兴奋鼓掌声,只让孙武更觉得尴尬,而当宇文龟鹤趁机问起一些他的成长状况,孙武也很直接了当地说了,不只让宇文龟鹤知道,也让香菱多了解一些。
「呃,这个……第一美人……请问龟兹王国有多少女人啊?」
「我晓得了,我不会再和你说这些问题,当我再作出挑战,我会带着实际成绩出现在你面前。」
「是吗?那就请你拿刀斩了我吧!因为罗唆的我还会继续在这里烦你。用武力解决别人,不是你最擅长的事吗?你自负武功高强,但你又做了些什么?你没有去挑战武沧澜,与你为敌的对手也不是中土高手,堂堂刀魔整天不是砍杀名门大派的虾兵蟹将,就是对一个无能还手的小女孩开膛剖腹,这难道就是域外民族所推崇的强者吗?」
从早先的经验,北宫罗汉已经知道孙武的意图,为了怕再度被这小子算计,他背转过身,不受孙武的挑拨,连眼都不看他一下。
「哼!我不需要听一个毛头小鬼的罗唆,你根本不懂这个江湖。」
又是废物,又是耻辱,孙武长这么大从没被人用这些话骂过,在梁山泊之中没有人舍得,也没有人有这个胆。从出道至今,老爹的名头给了他不少帮助,也添了不少麻烦,可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拿这个名号出来招摇的意思,也没这么做过,被这样指责实在是无妄之灾,不只他自己觉得莫名其妙,就连偷偷躲在远处窥看的香菱都觉得生气。
这种问题如果孙武答得出来,那就是怪事了,但对方本就没有期待他的答案,而是以这句话为开端,进行了一段简短却深刻的自我介绍。
「你……你都明明知道自己不对了,为什么还要错下去?」
「官兵杀来了!」
「我虽然是个懦夫,但你如果想要抢这小杂种回去,还是得要过我这一关才行。还剩下两天时间,如果你做不到,到时候不只小杂种要被开膛剖腹,连你都要死!」
「你口口声声说域外民族以强者为尊,但『强』不是一个绝对词,只是比较之下的结果,人外有人,和比自己更强的人相比,每个人都是弱者,就算是陆云樵、武沧澜,他们也会有年老力衰的一天,总会有人比他们更强,你怎么去定义所谓的强?」
拯救国家的关键,是超越想像的庞大能量,而在宇文龟鹤所列的清单中,佛血舍利被列首位,只是因为佛血舍利失落已久,欲寻无踪,铁血骑团才把目标放在其他宝物上,想要在掠劫中找到能够救国的重宝,可是当佛血舍利重新现世的消息传出后,取得佛血舍利就变成他们至高无上的目标。
「我没有能耐去杀武沧澜为同胞除害,只能窝囊地在这里杀小女孩子,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向你夸耀什么强与不强,我污辱了我的刀,不配成为一个刀客,只是一个……窝囊的懦夫而已。」
「知难行易」大概就是这种状况了,尽管安慰自己,雯雯这样子被冰封沉睡,是最没有痛苦的状态,对她也是最好,不过白天自己曾透过那个琉璃容器观看,似是熟睡中的小女孩,表情仍看得出些许痛楚,显然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她还是有知觉,要安慰自己说她没有痛楚无疑是自欺欺人。
(能为他做点什么吗?好像还是只有端水给他了……)
「……所以,小少爷你并非巨阳武神的亲生子,而你不晓得父母是谁,自幼与令姊相依为命,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亲人,对吗?」
和其他几个王国相比,龟兹的百姓很幸运,遇到一个极为仁慈能干的好国王,在多年前的那次魔狼之祸结束后,国家在和平兴盛的状况下发展,虽然人们不算富裕,国家也称不上强大,但确实是一个绿洲环绕的和平之国,人们在远离战争的角落享受着小小的治世。
虽说不是重点,但孙武的注意力全被「王子」两字吸引过去,毕竟这两个字过去只在书本里看到,而且拓拔斩月看来怪里怪气,一天到晚围巾遮面的扮相甚至说得上怪模怪样,怎么都与「贵族」两字扯不上边,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大人物。回忆起过去读过的那些童话故事,孙武望向拓拔斩月的眼神变得有些异样。
「原来如此啊!有意思,这个战术确实有可能成功喔!」
(不是吧?做得这么幼稚?)
「吱吱,小少爷你脸红了,吱吱。」
(不可能吧……他……他是那个失落在民间的大武王子吗?)
「如果强才是让人尊敬、服从的唯一准则,那你打不过武沧澜,为什么不向他投降?你也打不过陆云樵吧?那脱离铁血骑团加入同盟会吧!你没有降于大武王朝,也没有加入同盟会,却选择担任龟兹王国的护卫统领,就是因为你认同『强』以外的其他东西。今天早上宇文老伯告诉我,现在的龟兹国王几乎不会武功,但你和宇文老伯都很尊敬他,不会武功的人……还会『强』吗?」
少年的话确实很无知、很天真,如果是别人讲出来,自己多半会觉得可笑,但是被他用那种率直而认真的态度说出,听在耳里的感觉却很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很难用言语去形容,可是那种感觉……很不赖耶!
「呃……谢谢,谢谢你!」
不过,北宫罗汉的面前,却出现了一个障碍,那就是继续向他挑战的孙武,两人就像前几日那般对峙,只是孙武这次不主动进行抢攻,而是坐得远远,遥遥看着北宫罗汉,仿佛尝试从中找到些什么。
眼睛才睁开就吓了一跳,蹲在面前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拓拔斩月,孙武惊得连忙站起,但对方并不多话,把饭团塞在他掌心,掉头就走。
似是嘲笑,又像是在告诉孙武些什么,孙武本来以为自己会很生气,但却没有。说得正确一点,尽管胸口气得快要炸开了,但大脑里却有一块地方异常清醒,让自己清楚明白到多言无益,要改变这个局面,只能靠实际作为。
从地上站起身来,孙武伸手抹去嘴边的血沫,对着北宫罗汉的背影,大声地说出自己的主张。
「吱,你走路的样子怪怪,是藉机修练某些步法,好在战斗中一下子抢近大个子的身边吧?吱,计划不错,不要大声说话,让前头的大个子听到,你的计划就不灵了。」
背对着孙武,北宫罗汉以钢铁般的说话语气,一字一字地说着。
「你很重视强不强吗?老爹很强,武沧澜也很强吧!北宫刀魔威名赫赫,那你打得过武沧澜吗?」
「也因此,佛血舍利对整个骑团都是很重要的,知道了吗?吱。」
不经意的喃喃自语,听在香菱耳中却让她陡然一惊。过去她一直把精神放在孙武与巨阳武神的关系上,只要他是巨阳武神指定的人、那枚金锁片真正的主人,那么他与巨阳武神有没有血缘就不重要,出身问题更是小事。
「不是吗?难道他不是自己偷偷逃跑,而是被你们丢下去的吗?你们这样叫弃尸喔!」
「啊!小殇,你不要这样子说洛叔叔啦!」
北宫罗汉「哼」了一声,没有答话,身为域外的有数高手,纵然是面对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他也不想无耻地吹嘘实力。尽管已经是当世一流高手,但自己与一皇三宗并不是同一个档次,如果对上大武王朝当今天子,那个举世闻名的武痴狂人,结果自然是败多胜少,若非如此,自己早就已……
「少爷,你这么说好像不对喔!其实你与拓拔团长的妹妹有婚约,拓拔团长就是你的大舅爷,你们算是很亲的亲戚了,应该多多相处,打好关系才是啊!这里的人认出你身份后,对你都客客气气,少爷你却对那位小月姑娘毫不关心,也难怪拓拔团长会生气了。」
现在的情形,自己说要解除婚约,这话已经万难出口,若是说要解除婚约,那不只拓拔斩月要拔刀,恐怕附近每个铁血骑士都会集体翻脸,那时候就真的麻烦了。
由后方看去,孙武只能看到他雄壮高大的背影,像是一块屹立不倒的巨大岩石,无懈可击,仿佛光是看他的背影就能给人无比压力,产生不可能把这种敌人击倒的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