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万万想不到,所谓的徒弟其实是做苦役,除了一日三餐外,根本留不下什么东西,至于手艺——他觉得他手艺不比师父差。
在他手里死去的猪是最利索,最干净,最没有痛苦的。
然而,他这带艺从师最不受师父待见。
那位师父整天呵斥他,说他杀猪像个娘们,文文气气柔柔弱弱,不知道还以为在绣花呢。
他后来索性就不让韦正杀猪了。每天净让韦正做一些小厮的勾当,有时候甚至要给师父师娘倒夜壶。
这师父也忒不是东西。
晚上天冷了不想出门直接拉屎拉倒盆里,让他第二天早上清理。
韦正知道,这时故意欺负他这外乡人呢。
韦正不堪其辱,心里暗中生恨,却也无可奈何,不止因为他没银子,也因为猪行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即屠户要在杀猪巷立足,必须出自杀猪巷屠户门下。
换言之,韦正这个外乡人若想在京城杀猪,必须得有杀猪巷的屠夫当师父把他领进杀猪巷。
若不然,一个外乡没有名号的屠夫,休想得到一头生猪。
韦正只能继续苦熬下去,心里的恨意也越来越盛。
就在这时,他听说门婆夫妇无儿无女在招儿子,他就举家投靠了门婆夫妇,改了姓,当了门正。
门婆夫妇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虽不是大富大贵,手里却也有一些银子,可以帮韦正开一间肉铺。
然而,韦正若想开肉铺,必须得出师,猪行才给他生猪。但出不出师,何时出师又是杀猪巷师父们一句话的事儿。
韦正那位故意刁难他的师父,自然是不会让韦正出师的。
他开口就是一百两银子,当韦正的孝敬师父的出师费。
一百两银子——
韦正根本拿不出来。
门婆夫妇拿出来的银子根本不够,还差得远呢。
韦正当时苦苦哀求,只求他一句话,甚至韦正都跪下磕头了。
然而,纵然韦正千般好话说尽,那师父就是不松口,坚持要一百两银子,若不然韦正就休想在这杀猪巷里立足。
韦正哀求了一夜,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求到。
他回到家时,整个人形销骨立,仿佛被女鬼勾引过一般,只给他留下一个空壳子,把所有的精神气儿吸走了。
那一个白天,韦正想了许多。
但所有的念头归到一个场景上:他师父提着刀,狞笑着看着肉岸上的猪,一刀捅下去,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留那头猪在肉案上拼命的喷血,惨叫,师父的脸上却只有快感。
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若想不做一头被杀的猪,只能做一头屠户。
三天后,他师父一家暴毙。
衙门仵作查验了他们尸首,说他们吃一种野生的蘑菇中毒而亡。
其实,是蘑菇里有毒药。
他在蘑菇里下了毒。
犯下那案子后,韦正吓的在床上躺了三天,心里噼里啪啦的放鞭炮,吓的他心生不宁,直到他听说衙门结了案,这才敢下床。
他发现,那些他往日里惧怕的,不敢见到的衙役都是饭桶。
出了命案,他们从来想的不是破案,而是怎么把这案子给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给破了,让民不追官不究,最后万事大吉。
当官的继续当官,当差的继续无所事事的当差。
至于真相,又不能当饭吃。
自从揣摩到官府和衙役们的心里后,韦正的心豁然开朗,眼界一下子打开了。
他发现,杀人同杀猪一样简单,只要像他杀猪那样最利索最干净,然后给捕快们一个破案的理由,这案子就查不到他头上。
那死去的三个屠夫就是这样。
那四家屠户的肉铺同他在同一条街。
为了抢生意,他在三个屠夫的饭菜里下了毒,又在自己饭菜里下了半分的毒,然后栽赃给没中毒的屠户。官府顺理成章的就抓走了那没中毒的屠户,让他家肉铺顺理成章的成为那条街唯一的一家肉铺。
就是这么顺理成章。
这世上压根没有什么神捕,只要给他们一个结案的理由,这案子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