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有啥建议?反正,大家伙别轻易借钱做生意,从小做,心眼实的人别把摊子铺大咯,最好大伙拧在一起。古时候有什么徽商晋商,现在又有什么商会啥的,都是人家乡里乡亲拧在一块团结互助……”
说到最后,终于说到高粱的事儿。
种高粱,集体规划整合种果蔬,可不就是拧在一块团结互助吗?
徐川怎么能不知道,村里好些人压根玩不过外头那些心眼比筛子多的人。
说实话,挣小钱可以,能过小康生活。但挣大钱,难!
徐川说得口干舌燥,旁边的周越适时端杯水给他。
周越本来在房间看电视,结果房间里的小孩婶子们越来越多。他这人脸皮薄,白嫩嫩的脸蛋被婶子们上手捏了几回脸,又被调笑几句后,脸如熟螃蟹般趁着空子跑了出来。
房间中,气氛热闹。
徐好好自来熟,很快就和乡下的同龄人说起话来了。村里经济一般,但教育方面绝对是附近各个村子中的头名。
小孩们或许成绩上不了公社里的初中,可普通话还是说得不错的,常用字也认识。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唐藏过女儿国。
徐好好眉飞凤舞地讲述着程宝珠当年从营销号里看来的黑色西游解读。
哎呦我去,程宝珠扶额。
这玩意儿听听就得了,她闺女怎么记得这么紧,如今还拿出来卖弄。
“女儿国,才是最难过的难关!”大闺女言辞凿凿说!
房间里嗑瓜子的婶子、瞧着电视不眨眼的小孩都听呆了,恨不得暂停电视机,集中注意力听徐好好说话。
“别的关有孙大圣他们在,可这个关得唐藏自己过,这是情关……”
程宝珠脸蛋通红,你个小屁孩儿,才几岁啊就说什么情关不情关的。
外头说的火热,房间里也不逊色。
这对父女在今晚可是大出风头了,徐川在显摆自己的生意经,闺女则才把肚里那点儿墨水倒腾个干净,从西游说到当时的社会环境,程宝珠心说这玩意儿她也没讲过啊,这姑娘又是从哪里听的?
最后,正兴奋的大闺女不晓得从哪里提溜出她的小提琴来,愣是给大家伙拉了一首《敢问路在何方》!
我去!
“啪啪啪啪啪——”
房里房外,几乎所有人瞪大眼睛,爆发出震天的拍掌声。
“肩膀二胡!”
有人这么说,激动极了呢!
这回徐川说的不仅得有生意经,还有教育经。老坑村的教育氛围和周边村子比起来算是浓厚,村民们对教育看得重,纷纷问徐川孩子是咋教的。
徐川嘴角的笑容压不下来,可还得谦虚地摆摆手:“哎,就那样……”
可说着说着,瞅见村里老少爷们,婶子大娘那一双双透露着羡慕的眼睛时,徐川心里的那股嘚瑟劲,忽然就消失了。
就跟圆鼓膨胀的气球,“噗”地一声,突然被放了气。
连好心情,也瞬间消失。
他想起往事,什么往事?
当年他瞧见有些同龄人刚从学校读出来,就被爹娘送到工厂中,接爹妈的班,端上铁饭碗。
徐川当时羡慕啊,羡慕得眼睛都要滴血了。看到那种不好好干活的混小子,恨不得以身代替。他当时就想,让他当临时工,在锅炉房干活都成。
反正无论如何,都比下地面朝黄土背朝天来得强。
—
月上柳梢头。
清冷的月光照在乡间小路上,周围蝉声响个不停,偶有不知名的昆虫声附和。
徐川拉着程宝珠的手,慢慢往村尾走去。
——走向他们最初的家。
早在两天前,江玉兰几人就把他们村尾的房子给收拾好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夫妻虽未住在家中,可房子时时有人维护。
江玉兰只要住乡下,几乎每天都要去村尾的房子一趟。李翠芬也隔差五的去摘菜,村尾房里的那片菜地如今还在种着菜呢。
房子就怕没人气,再加上徐保国和徐河隔两个月除一次草,隔半年扫一次灰,每当过年要大扫除时,老屋一家人也会来村尾大扫除。
所以,房子维护得很好,看着就是旧了点儿,但没有哪里破了哪里漏了。
程宝珠心中也感慨,牵着徐川的手,两人十指交合在空中晃悠,她问:“你在想啥呢,怎么一直蔫了吧唧的。”
不应该呀,心情怎么这么低落?
难道是因为散场了,热闹消失了,心里就空虚了?
大闺女拿着手电筒,在前头左张右望地走着,对周围的一切感到很新奇。
徐川就觉得,闺女今日的模样,和宝珠结婚那天被他背着回村里是一模一样。
他望着不远处的学校,叹气:“我总觉得我没什么东西可高兴可得意的,我心里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我这是不是有病。”
徐川都没好意思说,自己竟然升出点儿微妙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