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点的妇女话音刚落,其他的几名妇女开始打诨起来。
“我是不信呢,你年轻那时,天一黑就把家里那口子关在家不给出门,才生五个都算少的啦。”
“她那是挨计生队抓太凶喽,要不凭他们两口子那身板,每晚天黑就上床,再生五个出来怕都不止哦。”
“那不是,当年她家一到天黑就是杀猪声。那声音,寨子里都有回音。”
几名妇女善意地调笑着。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汗水慢慢凝固在她们黝黑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酸楚印记。
“唉!笑归笑,其实二嫂说得在理!她家娃儿多,也就辛苦这几年,等娃长大就享福了,多少还有点盼头。像我家就一个男娃,不要说我们老了,他一个人难照顾过来。要是我和娃他爹不在了,帮我们守灵的时候,可是连个替换的兄弟都没得。你看春云嫂子,老公和娃这一走,孤儿寡……唉!”
幺姑身边的妇女用草帽碰了碰幺姑的手臂,幺姑低下头没再言语。
幺姑没说完的话像个厚重的大钟严严实实地罩住了妇女们的欢声笑语。众人或用已经洗得变色的胶底鞋搓着石头缝间的泥巴,或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一片杂草丛生。似乎幺姑的那一声叹息是一道点穴术,戳中了大家的哑穴。
场面安静得出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凄厉的鸦鸣声回荡在山间。
在养儿防老思想根深蒂固的山村。儿女就是一张幸福期票,是一个家庭未来生活的全部寄托。像年长妇女刚结婚生子的那个年代,年轻夫妻四处躲避着计生队,就为了多要几个男孩。多几个男丁给这类贫困家庭带来不是生活负担,而是对未来幸福的信心,是对延续生命的敬畏。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打破了眼前的安静。体型单薄的三娃拿着水壶,身体灵活得像只猴子,喘气的声音却大得像头牯牛。只见三娃跳跃于乱石间,三步两步地很快就跳到了幺姑的身边。
看着汗如雨下的三娃,幺姑用毛巾帮他擦着汗水,心疼地劝说道。“三娃!莫要心急!慢点!都说你多少回了,莫要急嘛。”
三娃咧开嘴傻笑着,把水壶塞进幺姑的口袋里,使劲地摇了摇口袋,想检验一下水壶会不会从袋子里掉出来。
“幺姑,我要带老板回去吃饭先,要不四叔又要骂我了。你背完了这一背,要歇一下哦,今天太阳可大哩。”
幺姑拍了拍三娃的肩膀,满脸慈祥。“好的。那你快点去吧。这个老板也等你好久了,莫要耽搁了人家吃饭。”
和几名妇女道了别,魏庭和三娃先行一步往回走。
路上魏庭问起三娃刚才上哪打的水。还呼呼喘着粗气的三娃转身指着刚才妇女们休息的方向。“就那边……那边。有股泉水,可甜了。我们寨上的人都喝那股泉水。”
“哦哦,一股水就够你们全寨人喝了?”刚才和妇女的谈话,魏庭猜测这个寨子的人口应该不少。
“好像不够。”三娃垂着头,挠着湿漉漉的头发。
“你们挨着乾坤湖,这一片山泉水应该蛮多的吧?”
“嗯嗯。多啊。这片山就有好几股水呢,不过就刚才那股水还能喝,其它的喝不得。”
“哦哦。为啥?”
“不懂。幺姑说有毒,隔壁三公家用那个水喂牛,牛喝了都死了呢。”
魏庭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迈步继续往前边走。
“你在矿上帮忙也是背矿吗?”
“没有,我背不动。要是背半背篓他们说太少了,不给我背。我就是帮他们装背篓而已。”三娃为自己身体太单薄而背不动一背篓的矿感到羞愧,红着脸失落地答道。
“哦哦。那你一天能装多少”
问到数字,三娃又卡顿了。
三娃停住脚步,皱眉低头扳着手指算了好一会也没个主张,心虚地答道。“好多吧……反正蛮多的,要搬一天。有时晚上都还要来半坡这边帮忙搬。”
也许三娃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计数。也许三娃每天累得像条狗似的,也从没想过要计数。在三娃的眼里,劳动就等同生存,和计数无关,每天只要埋头拼命的干活就能有饭吃,也不需要计数。
“晚上还要来半坡帮忙半坡这边也有矿吗?”
“不是,半坡这边晚上要搬矿上车呢。”
魏庭想起广场上零零星星的几堆矿,想必大货在之前刚装车运走了。
“都是晚上才搬吗?”
“嗯。是啊。都是晚上才搬。”
“为什么不白天搬呢?”
刚问完,魏庭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冒失了。凭三娃的脑袋应该回答不了这样高难度的问题。
果不其然,三娃似乎被魏庭无休止的好奇心给吓楞住了。木然地望着魏庭,好一会才挤出三个字。“不懂呢。”
眼看到了铁皮棚,魏庭没再追问,扯了三娃一把,催促他赶紧走。
三娃溜进了旁边的厨房,魏庭径直走进了铁皮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