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棚附近有段平路,平路的中段有一个岔路口,一条上山,一条下山。形成一个标准的y字形。
快要走到岔路口的时候,身后的三娃突然叫了起来。“幺姑,幺姑……”
还没等魏庭反应过来,三娃卷起一阵狂风从身后蹿出来,往下山的那条路狂奔而去。
吓了一跳的魏庭顺势往下一瞧。只见上山的路上,六七个戴着草帽,背着背篓的妇女,正弯腰费力地往上爬。
见三娃已经奔向那几名妇女,魏庭把手机放回裤兜,也跟着走下去。
看到三娃风风火火地跑下去,几名妇女各自找了块路边的石头。把背篓搁在了石头上,拿下头上的草帽扇着风,靠在背篓上稍作休息。
魏庭这才看清,这是群中年妇女。脸上黝黑粗糙的皮肤已经判定不出她们的实际年龄。但是身上那种经年累月的千锤百炼,沉淀下来的沧桑和坚韧,也许把她们称为“中年少妇”更合适。
三娃从幺姑的口袋里翻出一个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咕嘟咕嘟的一阵猛灌。
幺姑看着这头已经渴坏了的小牯牛,心疼地说道。“三娃,莫急,急啥子哟,又没人和你抢。”
三娃放下水壶,用手一抹嘴角的水渍,喘着粗气问道。“幺姑,你背了几回了”
“第二回了。三娃,你今天怎么没去矿上”幺姑见三娃一头的汗水,一手用脖子上的毛巾给三娃擦着汗,一手用草帽给三娃扇着风降温。
“今天有领导来耍,我过半坡这边来帮忙了。”三娃说着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魏庭摇了摇手里的水壶。“老板,你口渴不”
魏庭摆摆手示意不用。三娃转回头对着幺姑说道。“幺姑,这个是老板,对我可好了。”
幺姑一脸感激地对着魏庭点头笑了笑,黝黑脸上的朴实与憨厚,裹在大颗大颗的汗珠里,顺着脖子滚进了被背篓带子压皱了的短衫里。
魏庭礼貌地回敬了一个微笑,摸着石头往下挪了几步。
和去山顶的路不一样,岔路口往下形同悬崖峭壁,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几乎看不到泥巴。魏庭只能摸着石头稍微挪了几步,也不敢太往下。
“你们这是要背到哪去?”等看清妇女背篓里装的是矿石,魏庭问道。
“半坡!”还没等幺姑反应过来,三娃抢先答道。
魏庭这才知道铁皮棚的那片开阔地是个矿石集散中心。怪不得来时看到散乱的石头堆,原来那些眼里的石头就是矿石。
“幺姑,没得水了,我去给你灌一壶。”三娃喝下最后一口水,不等幺姑答复,也不和魏庭打招呼,嗖嗖嗖就往山下奔去。
看着风驰电掣的三娃跑远,幺姑一个劲的嚷道。“三娃,慢点,慢点……”
幺姑身旁的妇女看着已经跑远的三娃。“幺妹,这娃造孽。这些年也多亏了你,要不这孤儿寡母的,日子都不懂怎么过。”
幺姑叹了口气。“唉!有啥办法呢?我那苦命的三哥走得早,就留得这个种。不帮着他养活咋办三哥的坟总得有人打理,也不能让他成孤魂野鬼嘛。”
看着魏庭孤零零的站在上方,幺姑赶紧道歉道。“老板。不好意思啊。我这侄儿就是性子急,其实心肠很好的。你千万莫怪他。”
魏庭摆摆手表示并不介怀,随口问道。“你们都是在矿上做事的吗”
“是啊。家里地少,养不活几口人。娃又要读书,光靠种地又种不出钱来。来矿上做工,能给娃攒点钱上学。”
九年义务教育孩子上学花不了几个钱,可是农村的孩子读书意味着家里失去了一个潜在劳动力,多了张开销的嘴。对于一年到头没多少收入的农村家庭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要是小孩是块读书的料,上了高中,大学,那就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开支。
“你们背这样一回能赚多少钱?”
“八到十块吧,也说不准,都是按斤算的。”
“哦哦。路程远吗?”
“不远,就是路不好走,来回要个把钟头。”
幺姑嘴里的路,就是两块石头夹缝间残留的泥巴形成的路。两块石头间最窄的地方,仅仅够伸进去一只脚。与其说是走路,还不如说是摸着石头爬路。
也不知这段路到底有多长,幺姑说来回只需一个小时,魏庭有点不敢相信。如果让他背着这么一背篓的矿爬完眼前看到的这段路,来回恐怕都不止一个小时。
“哦哦,这一天下来能背多少?”
“现在天热,太阳又大,一天下来也就四五回。冷天嘛,还能多背个两三回。”幺姑身旁一个看着年纪大些的妇女插嘴说道。
矿石看着个头不大,重量肯定不会轻。目测一背篓起码一百五十斤上下。背一天就是六七百斤的总重,再走上五六个小时的山路,就为了赚几十块钱。魏庭想着都心酸。
“矿上背矿的人多吗?”
“多啊,有六七十个人哩。我们附近的这些村里也没啥经济收入,家里田土不够,这几年买啥东西都贵。来矿上做事,多少能补贴点家用。”
幺姑刚说完,身旁的妇女插嘴补充道。“幺妹家都还好,就两个娃读书。不像我,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年纪大了,一年到头不是这痛就是那痛。娃他爹在外打工一年也就存下万把块钱。刚够老人看病买药的钱。娃都还在读书,我又不能去远了。只好来矿上给娃赚点零花钱,还能照顾到娃。”
“你家那口子身体好,一生就是五个娃。”一名站得稍远的妇女调笑道。
“那有啥办法呢?你像娃他爹,就一根独苗。现在老人病了,身边多个帮忙的兄弟都没得。两个姐妹嫁出去了,自己家里的事都还忙不过来。老人有啥事都压在我们两口子身上。多生几个娃。等以后我和娃他爹老了,娃儿照顾我们就不像我们这么辛苦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