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万家灯火皆熄灭,越盈才回到家。
屋内烟雾缭绕,越盈强忍难受扇风,咳了咳。
不停歇的轻咳声唤回越嘉志的神志,他问道:“最近工作怎么样?”
见女儿难忍的模样,他忙不迭地将还剩一大半的烟掐掉,起身开窗通风
越盈一边扇,一边向越嘉志汇报她的就业近期状况。
“最近刚接下一个重大刑事案件的辩护。”
“立根是精品所,专攻诉讼领域。虽然所小人少,但是案源较多,得到锻炼的机会也多。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就要改叫我王牌律师越律了!”
饱含愉悦的语气感染了越嘉志,眉宇间的褶皱些许抚平。不过由于长期蹙眉,曾经平整的眉间,依然留下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越嘉志站在窗前眺望远方,背对着越盈,声音平稳没有起伏:“挺好。只要你问心无愧,无论干什么我都支持。”
越盈呼吸一滞。
喘息之际,未散去的烟尘貌似在气管内凝聚成团团棉花,跟着血液循环到心房,在心口一股一股堵得慌。
越盈蓦然感觉喉间有些干涩,但她并不在意。她飞快调整好情绪,以方才的轻快口气继续道:
“谢谢爸,你对我最好了!”
越嘉志沉默数秒,像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索性直接转移话题:“周六记得跟我去饭店吃个饭。”
在越家,上了饭店,不是庆祝,就是相亲。
谈起相亲一事,越盈眼睛滴溜溜转,“我周六加班,新案子很急。”
闻言,越嘉志下意识摸烟,反应过来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还是放不下那个人?”
越盈换鞋的动作顿住。
彼时的她正年轻,有着一股专属于青春的冲近。
面对[你认为你会喜欢你的男朋友多久?]这条恋爱观问卷,她不假思索地填上了——[永远]。
八年前她这样认为。
八年后她依然这样认为。
越盈努力扯起嘴角,“没有,最近实在是太忙了,爸你不要多想了。”
至于记忆中那个男人,他填的是什么,越盈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他笑得很好看。
好看到刻进了她的一生。
越嘉志不置可否。他默然半晌后,叹息一声。
“现在的我只希望你的选择能珍重自己的一生,拥有平凡而温馨的幸福。”
短短一句话,却如一大捧棉花,铺天盖地朝越盈涌来。
她打算赶紧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场景。
她连忙低头换上拖鞋,仓皇迈动步伐。
行走之间拖鞋接触地面,发出一声声凌乱响亮的“吧嗒”。
寂静的空间里,越盈更觉芒刺在背。
“爸,记得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尽管如此,关门前,越盈依旧不忘叮嘱。
“嗯。”
越嘉志重新坐回沙发,位置正对着烟灰缸,看似对于叮嘱置若罔闻。
不过也因此行为,越盈才能得以发现越嘉志后颈处又花白不少的发丝。
越盈曾在浴室里发现过他偷摸藏起的染发剂,以及染发工具,大抵是为了掩饰自己因愁苦而不断滋滋往外冒的白发。
可惜功夫不到家,染了个半白半黑。
越盈心里不太是滋味。
她既不能打破越嘉志的自尊心,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点子,于是只能先搁置下来。
念头千思百转只用了几瞬,背对着越盈的越嘉志自然发现不了什么异常。
关门之际,夹缝中传来近乎如呢喃般的低语。
“父亲父亲,我算什么父亲……”
“也只有抽烟的时刻,才能暂时忘却那些事……”
似是抱怨,又似是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