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了灯,走出卧室,站在客厅中央,顿觉一股湿意。低头一看,地上有一层浅浅的水,漫过拖鞋打湿了她的脚底。
水声还在响,赵语望向厨房,那里的水没关好,注满洗碗槽后溢了出来,流得满地都是,隐约还有一股腥臭味。
”奇怪,明明睡觉前关了呀。“她快步走进厨房,一把关了水龙头,打开灯看着满地淡红色的水发怔,下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墙角有一把塑料制的笤帚,她拿过来抽出不锈钢管,把帚扔掉,弯腰看了看橱柜底下,不顾地上的脏水就握住钢管探了进去。
手泡在水里有些发痒,弯腰的时候,鼻尖离水面更近,那股腥味也更重了。
赵语捅了半天,捅到了一块铁片,她用力把它往外刨,刨了好一阵,手指都泡胀了,那东西才出来一点。
她干脆单膝跪地,一手扶住柜台,一手伸进去摸,突然手指触到什么,传来一阵刺痛。她拿出手看了看,是手指被割破了,但伤口不大,只微微流了点血。
赵语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她拿来抹布裹在手上,又趴下去掏了起来,过了四五分钟,她才艰难地把东西给掏了出来。四四方方的铁片,一侧厚一侧薄,上面锈迹斑斑,刀口也卷了刃,是一把菜刀。
这是砍了什么东西,才会砍成这样?
她满腹狐疑地盯着菜刀,灯光下,未生锈的刀刃闪着光,晃得她只能觑着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看久了生了幻觉,渐渐的,卷折的刀刃舒开了,刀身上的铁锈褪去,变得崭新无比。
赵语情不自禁地用手指去触碰锋利的刀口,只轻轻一挨,指腹就有了红痕。
就像是按下了某种开关,自刀尖凭空流出涓涓血流,瞬息之间就覆盖了刀面,给它套上了红色的皮套,色泽鲜艳得刺眼。
鲜血顺着刀柄蜿蜒而下,染红了整个手掌,赵语颤抖着扔掉了菜刀,血液落入水中,整个地面都变得猩红一片。
腥甜的血香,还带着一丝丝咸味,充斥着整个屋子。
被关紧的水龙头突然自动打开,哗哗地往外注水,只是流出来的水,却是红色的。
赵语瞪着干涩的眼球看着这一切,冷汗流进眼睛,针扎似的疼,她眨着眼睛,眼前的景象却毫无变化。
水位越升越高,明明才短短几十秒,却淹到了她的脚背。
她喘息着,喉咙里不住地哽咽,控制自己颤抖的手伸向水龙头。
“咕噜咕噜……”水槽里冒出一个又一个血泡,一只缺失了表皮的手猛地伸出水面,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赵语僵硬地低下头,水里不仅有一只血淋淋的手,还浮起了一张脸。
先是鼻尖露出水面,再是耳垂,人脸有着完整的五官,他的眼窝里积了血水,睁开眼时,眼眶内全是荡漾的红色液体,如此熟悉的一张脸,曾夜夜躺在她枕边。
“不,不可能!”赵语既害怕又绝望,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用力拔出手腕,把案板上的调料瓶通通扫进了水槽,红色的水花溅了她一脸。
水槽里的人脸被砸得沉了下去,那只手也悄无声息地躲回了水里,水面还咕噜噜地冒着泡。
赵语从地上捡起菜刀,在水槽里一阵乱砍,水花高高地扬起,喷洒得到处都是,她紧握着刀泣不成声,踉跄地跑回了卧室。
偌大的房子,只有卧室是干净的,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里面的人睡得正香。
“晓峰,晓峰!”赵语喉咙沙哑不堪,喊了一声又一声,床上的人却一动不动。
她终于觉得卧室同外面一样诡异,心底发颤地走到床前,缓缓掀开被子,被子下赫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正张着猩红的双眼瞪着她,那双快腐烂的手笔直地抓向她的脖子。
“啊!去死,去死吧!”赵语再也忍不住,双手握住菜刀,一下又一下地用力地砍去,霎时血肉飞溅,床上如同下起了玫瑰雨一般,红色的花瓣纷飞落下,糜烂而浪漫。等到床上的人彻底失去了动静,她才声嘶力竭地停了下来,握着菜刀跌坐在地上,似笑似哭地抽泣。
这一切都是梦,等她明天早上醒来,就会恢复原位,都是梦……
只是这个梦太长了,长到梦里的天都亮了,她都还没睡着。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进屋子时,赵语恍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枯坐了一夜,梦还是没醒,床上还是血红一片,但她要去上班了,哪怕是梦里。
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当她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时,自己也为自己的模样感到陌生。
镜子里的人满脸血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脸色惨白,眉间的郁气仿佛积攒了数年,怎么都散不开。
一捧冷水浇在脸上,干硬的血块揉散掉落,在洁白的洗手台里一丝丝滑落,流入下水道。
洗干净后的脸庞,肤色更加苍白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她问自己。
镜子里的人笑了,跟她做出了同样的口型。
“他想杀我。”她对镜子说。
镜子里的人点了点头。
“这只是一个梦,对吗?”她迫切地问,想从镜子里得到答案。
“是的,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梦。”镜子里的人微笑着,伸出手抚摸她冰凉的脸颊,“别怕,梦就快醒了。”
柔软的长发从镜子里蔓延出来,顺着墙壁往下爬,填满了瓷砖间的缝隙。纵横交错的黑色发丝,像一张网,把窄小的空间纳入囊中。
赵语任凭发丝缠住双腿,期待地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从镜子里钻出来,与她面对面。
“你要吃了我吗?”她平静地问。
“还不到时候,你该睡了。”她说。
黑发绕过脖子,爬上头颅,一点点遮蔽了赵语的视线,睡意袭来,她晕晕沉沉地闭上了眼。
睁开眼,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房间,还有身旁熟悉的、活生生的人。
吴晓峰睁着桃花眼看着他,清明的双眼,不知道已经凝视了她多久。
赵语侧过身,也深深地望着他:“晓峰,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生病了?”
吴晓峰古怪地看着她:“小语,生病的人是你。”
赵语笑了笑,眼底有一丝悲伤,她轻轻地问:“那你为什么把水果刀藏在枕头底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