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京, 勤政殿小会议厅。
枢机厅指挥使杜文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默默地瞥了一旁的东海郡尉一眼。
他其实只想小小地窥测一下,谁知对方却大大方方地看过来, 视线交错的瞬间, 指挥长觉得自己的额头又冒汗了。
关于阊洲恒寿一代发现海倭细作活动的痕迹, 这件事枢机厅其实也收到了风声。但杜文晖是文官出身,为人谨小慎微,自觉深谙官场之道。恒阊郡是谢敏达的地盘, 那些可疑人物又大都打着经商的名头往来,他这个在京城坐镇的指挥使也不好把手伸的太长。
没看现在都德城都被叫成小濑户城了嘛城里到处都是海倭商人, 鱼龙混杂很正常。现在朝中实权都握在这些地方大员的手里,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真把摊子铺大了谢敏达要不卖枢机厅面子,让他这个厅指挥使的脸往哪搁
是以对于中都郡的事,杜文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管把线报送去给四郡府,鲜少让手下人插手。
谁想到真有头铁的小子啊
杜文晖又偷看了一眼崔慎。
这个东海新上来的“代郡尉”, 人还没扶正呢,就敢把手伸到恒阊郡搅和, 谢敏达竟然也由着他,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
“很好。”
温太后放下手中的报告, 与现任兵部尚书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便按崔郡尉提交的报告处置吧, 不管这飞羽1火1箭是真是假,盗卖国之利器的行为不可放任, 理应严惩。”
“另外,”温太后顿了顿,视线扫过一旁的陈磬钟。
“之前你说的政改方案, 现下北境刚刚结束了战事,北郡卫戍军在矿北发现了不少潜伏下来的细作,这和东海郡、西北郡之前奏报的情况大体相同。”
“为了方便管理,不如趁着这次政改的机会,授权各卫戍军自行办理发现的密探和细作。刚才杜指挥使不是说了么,枢机厅人手紧缺、压力很大,有了驻军的帮忙,相比可以减轻一些。”
杜文晖脸色漆黑,讷讷的一句话都接不上。
太后这是用他自己的话堵自己的嘴,他是有苦也说不出。
枢机厅的确是缺人手,那是因为枢机厅不但要清理各国细作和密探,还要嗅探朝中动向,监视官党商联的情况,算是官家的耳目。
经他手的信息可以上达天听,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左右天家的决策,而且不归属六部中任何一个体系,算是朝中顶顶有实权的地方。
杜文晖枢机厅混迹半生,也亲眼见识过在荒帝时期,枢机厅指挥使的权力扩张到怎样的地步。等他上任后不久便有新帝继位,原以为孤儿寡母会更容易拿捏,谁料温太后是个硬茬,上位不久就要拆分枢机厅的权力
授权给卫戍军自行侦办枢机案件,万一真形成了体例,那不就等于把枢机厅的一部分放在兵部下属了么
一旦开了这个先例,万一将来以此为由继续拆分枢机厅,架空他这个指挥使,那
“太后,使不得啊”
杜文晖摸了把脸,差点老泪纵横。
“北境战事未停,让卫戍军分心兼办枢机案,怕不是要影响战情”
“杜指挥使此言差矣。”
崔慎先跟太后告罪,然后才看向杜文晖。
“卫戍军原本就负有守土卫疆的职责。细作越界渡海进入大雍的领土,最先打交道的就是边军,边军就是第一道防线。”
“之前宋国忠案、月鹭岛冯德志案还有这次的阊洲冉氏案,都是卫戍军在巡查中发现并处理的,情况紧急也不容得另行移交枢机厅侦办。如今海西洲战事正酣,北郡卫戍军又刚跟拉西亚雇佣军和海倭人的军团正面打了一仗,想必各方还会有异动。枢机厅之前便已经不堪重负,特殊时期施行特殊授权也未尝不可罢,杜指挥使也不必太客气,我们东海卫戍军的操练强度很大,接手枢机案件谈不上负担。”
杜文晖的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以前这姓崔的小子很少说话,要说也都是言简意赅,他还以为对方根本不善言辞。
现在看,这哪里是不善言辞,这一张嘴就能生生把人气了个倒仰。杜文晖现在只觉得胸口闷痛,只恨不能跳起来指着鼻子骂这小子一通,妈的武将不都是直来直往的吗啥时候学会他们文官阴阳怪气的本事了
陈平自然是帮着自己的爱将,而且枢机厅的职权归属卫戍军对兵部也是有好处的,这一点他和崔慎坐在同一条船上。
但太后点了陈磬钟的名,现在的内阁阁魁还是陈磬钟,政改也是他带领西洋派一力推动的,杜文晖的眼睛紧盯着陈阁魁,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支援。
然而这一次,他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