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山剑修以及其他随同而去的人族修士，将近三十数，但最终活着回来的，却仅有五个。
负责断后的老人，其实最后也浑身浴血，回到了城头。
只不过他的身形甫一落在了张庚阳的身旁，就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地上，手里还握着一把没了刀刃的刀柄。
张庚阳半蹲下身，老人便断断续续地自嘲着笑道：“心还是不够狠，所以舍不得死在外头。”
但张庚阳则很清楚，并非自己的这位老伙计不愿意舍却一身所有，而是在面对三位境界修为差不多的巅峰大妖的围攻，对方根本没给其这样的机会。
自毁肉身、元胎、魂魄，也是需要一丝空隙去准备的，但很可能当时仅仅只是迟滞那么丁点儿，也许就会陷身敌手，然后再被拘押起来，当了俘虏，或作为引诱其他的兵家修士出城送死之用，又或成了妖人用于培养族中那些年轻天才的“肥料”。
所以张庚阳颌首说道：“我懂，你就先歇一歇吧，别太累着了。”
神思枯竭，魂魄崩碎，匆匆赶来的医家老祖，强忍着眼泪检视了一番后，便朝张庚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亦是回天乏术。
老人的脸色突然变得红晕了些许，他艰难地转着头，环视了一眼身边围上来的人们，感慨道：“多好的孩子们哪！一个个英姿勃发的，所以都千万别沉着一张脸，那样就难看咯。”
说完，他的视线重新落在了张庚阳身上，“老张呀，你能不能和上边那位再说说呢？啊……”
张庚阳又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我会的！”
老人听言，松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喃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兀地突然又张开了眼睛，一手紧紧地抓住了张庚阳的手臂，“老张……，我们、我们这样做，可是错了么？”
张庚阳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老人则已是声如蚊呓，低声自语道：“应该没有，没有……，好歹能给那边，争取了上万年时间……”
话未说完，老人嘴角含笑，溘然长逝。
张庚阳默然，缓缓地站起了身，扭头面朝着东方，他的目光，依旧坚定，他那双可以算作离殇城最沉稳的手，也没有一丝的颤抖，只是他心里头早已远远超越了伤感定义的大寂寥，有多少人能懂？
而且，如今又少了一位。
大地之上，激战依然在继续。
凌慕枫与淳于陌念他们三个，重新回身凿阵，到了城墙边时，便有新的一拔人族修士，跳下城头，顶替了他们原来所在的这一条战线，继续杀妖而去，且很快就淹没于“洪流”之中。
凌慕枫呼出胸中的浊闷，换了一口新气，然后朝身边的三人说道：“你们先上城头，我再看看去。”
姚箐和淳于陌念两个倒是没有过多表示，说实在话，他们二人的确是再撑不住了，那怕之前有凌慕枫在前面顶着，但两侧的压力，其实也并不会小，况且他们还都有伤在身。
独孤狷殳则仍然想着说自己还可以，毕竟刚才来回那么各一趟，她并没有出了多大的力。
只是还没等她把话说出口，凌慕枫就已经摆了摆手，“狷殳姑娘，这场大战还有得打，来日方长，不在朝夕。回去等你完全恢复了，再来。”
独孤狷殳于是明白他接着下来可能要全力施为了，那么，就不能再分心去照应自己。
在战场上，真正让人忌惮的，往往不是那些杀力强悍的妖人，与之搏斗，除非身陷必死困境，不然还可以暂避对方锋芒，而更加可怕的，反倒是一些藏于暗处，擅长伪装，且出手阴险狠辣，追求一击毙命的妖族修士。
这一次下城杀敌，她就不止一次亲眼目睹，不少也算得上面熟，资质亦极好的同龄人，只因一着不慎，便被藏身于地底下的人，破土而出，扯住了两只脚踝，然后直接撕成了两半，又或者被拼着受点轻伤，突然靠近的对手，一剑刺穿了胸膛。
待得三人走后，凌慕枫重新持剑杀向了战场。
他现在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能救下多少人，就尽量去救。
虽然这种行为，其实在残酷的战场中，很可能只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后果大多数都是救人不成，再添上一条性命。
但凌慕枫却还达不到那般的决绝心境，最起码在他自认为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还做不到。
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还称不上一个真正的离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