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如豆的昏黄灯火，在柳庄外面的山道上，缓缓走近。
夜凉如水，晚风轻微，大屋旁边的林间，偶尔响着几声虫鸣。这，本应是一个安详而又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但在白子夜飞到空中不久之后，就连勾离也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死寂气息，侵袭而来。
楚先生一把就扯住了原本也想飞身而上，想要去看个究竟的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让他留在原地。
当风停了，虫儿叫声消失，客人也到了，就在院子外面。
「别来无恙否？」白子夜首先开了口，他看着下面瘦骨支离的黑衣老妪，并没有显得有多惊讶，而且似乎两人早已认识。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有着一把好听的声音，却干瘪苍老的幼绿，才回答道：「就这样了，没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倒是你，不过三十多年没见，想不到如今，也变成了个糟老头子。」
「岁月如刀，我们毕竟不是天上的仙人，生老病死都属正常。」白子夜的这个理由说得很是平实普通，其实以他现在的修为，要想保持个青壮年的模样，自然是轻而易举。但修炼了莲庭之法，讲究个凡事水到渠成，白子夜并没有刻意去改变什么。此时心境，已是接近返璞归真的他，更就不会去在乎此等小事。
而且，事实上，不成圣，终究难免生老病死，不过时间的长短而已。
又是一阵沉默，故人相见，却是相对无言。
这回轮到了幼绿主动发声，「你应该知道我今晚来的目的？」
白子夜点了下头，简单直接地回道：「知道。」
「当初他就曾邀过你，你没答应，那么现在呢？」幼绿掩嘴轻咳了几下，再次问了一句。
白子夜却只是用目光注视着她，没有摇头否定，但也没有出言回应。
「为什么？梁政说了，如若你肯，这盏聚龙灯，就可以作为你们新院的镇门底蕴。」幼绿扬了扬自己手上的灯笼，原来笼中却哪里是什么寻常灯火，根本就是一股浓郁到了如同实质的龙形金黄色灵气，蜷缩成为一团，细看此物已是开了双眼，鄂下还长有短短的两根龙须，「身体」在轻轻蠕动着，远望之时，就如一朵闪烁的火焰。
白子夜知道这一团龙形气运，甚至有可能已是逐鹿城这么多年来积攒下的十分之一了，何等珍贵，可想而知。但他却依旧丝毫不为所动，只淡淡地回道：「原因？大概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世人皆知，雄武有称霸之心，原本姓董，却被赐予了国姓的武神梁天和幼绿两人，也打算作那扶龙之臣。而武神学院，或者应该说是圣启学堂的宗旨，则是想要保持住各国均衡，起码是不希望既定的格局，被人强行地破坏；不赞成某一势力，将自身的喜好习惯，强加于盛元大陆其他的百姓身上。
所以白子夜始终没有落下身形，两个老朋友，一个悬在空中，一个站在地上，这或许就是彼此的立场。
有些信念，注定无法妥协，注定不能走到一起。
人如此，仙亦如此。
「知道了。」幼绿没有去再行劝说，或者在来之前，她本早已知道了答案，轻轻说了三个字后，就转身离开。
而白子夜也没有出言挽留，即使他心里清楚，对方怕是已然时日无多。
走出了几步，幼绿突然又停了下来，轻声问了一句，「打算什么时候救出黑凤？」
「还不知道呢，如果能从涂山顺利归来，我想应该是那个时候吧。」白子夜扭头望了一眼锦山的方向，如实地回答道。
其实以他之能，借上一把利器，花费点时间和耗掉些修为，自然还是可以从中「挖救」出数人的。只是百龙崖一行，连他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加上那魔煞不知何时会再次强势归来，倒不如任之冰封其内，想来还要安全些许。
「如果他还在的话，说不定今晚的重逢，我们还能够像当年那般，喝酒弹琴舞剑，赏尽一宿夜色。」言语间，听得出来，这位当年盛元大陆最年轻的女武神，对往昔，还是充满了眷恋。
「只可惜，董大哥他已经不在了。」梁天，或者更应该叫董天，比白子夜成名更早，后者曾经甚至在武道上，还得过来自前者的指点一二。
「也对。那你自己小心。」
「嗯，我会的。」
幼绿不再言语，重新举步，这一次比初始来时，走得要快上了许多，但她弯那驼的后背，从后望去，也越发地佝偻。
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身影，白子夜突然觉得，这求道之路，真的甚是孤独。
活得越久，越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