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麟轻轻叹了口气,沉默点头。
走入江湖,为何总是会身不由己、身陷两难?
“呼呼,好热啊!”
极寒之地,太行山脉。
山头上,一处雅静的院子中央,摆着一件硕大的瓷缸,瓷缸周旁,围了一圈木柴,正在‘噼里啪啦’不断燃烧。
缸里盛满了沸腾滚动的热水,浓郁水雾弥漫升腾,遍布院子上空。
若是透过朦胧模糊的水雾看去,便会发现有两位赤身裸体的男子,正紧闭着眸子,盘膝坐在缸里,像是一尊石雕。
拓跋蓉穿了一身朴素黄裙,极为费力的抱起不远处的木柴,一边添柴,一边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水,嘴里不断絮叨嘟囔着。
数日之前,她总是要问拓跋木——萧晨哥哥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就在这一两日,却成了——萧晨哥哥与江枫哥哥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当然,她也会时而抱怨一番,这该死的雾水,轻易便浸透了她的好看衣裳。
拓跋木背着手,走出卧房,临近瓷缸后,仔细打量一番,沉吟道:
“你这两位哥哥,皆是伤了真灵,他们受损的肉身,早已好转,可真灵伤痕,哪有那般轻易好转,若是草率用药,或许会伤及他们的魂魄,因此啊,还得徐徐图之。还有,咱们山上的草药虽然不少,但总是有些缺漏,若是要彻底消解真灵伤痕,还差好几味药。”
江枫与金蝉一战,被金蝉以掌中佛国禁锢,险些灭杀,奄奄一息之时,拓跋木走下了太行山,将身躯渐作荧光消散的江枫救起。
对于江枫这般一品武者而言,血肉之躯,皆由天地之力汇聚,因此要救他,也很容易。
拓跋木只是拔去一根胡须,将恐怖的生机与天地之力融入江枫的身躯之内,江枫残疾的身体便重新生出了四肢。
可惜,这厮除了肉身的伤痕之外,真灵受了不轻的伤势,险些溃散。
于是,本是熬煮萧晨的瓷缸,也成了熬煮江枫的瓷缸。
幸好这瓷缸挺大,否则让两位赤身裸体的猛男紧紧贴在一处,总是有些不合时宜。
不过,这熬煮两人的药水,却要每日一换,倒是有些麻烦。
趁着闲暇,再说件小事儿。
拓跋木毕竟是守墓人,身份尊贵,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将这两人抬入缸中。
拓跋蓉年纪还小,心思单纯,也不合适。
于是,这桩美差,便落到了南宫路凡的手里。
可怜这堂堂棋阁醉梦司主事,一山之主,天蒙蒙亮便得备好熬煮两人的药水,将两人从床榻拖起来、褪去一身衣物,再抬入缸中后,做完这些后,又得下山采药、采各种令人头脑发昏的草药,直至晚霞落下之后,还得满载而回,将被熬煮了一整日的两人抬出瓷缸,复又拖入床榻。
她啊,简直成了个勤快能干的丫鬟。
不过,她这位丫鬟却是任劳任怨、从无怨言,还时不时自责的抹眼泪。
萧晨是为了救她,才落得今日。
江枫也是为了拖延时间,给她留下生机,才落得今日。
虽然说,没有人会因此而责怪南宫路凡,但南宫路凡却在心里怪起了自己,却又不想让旁人瞧见心中的难受,每当她抹眼泪的时候,总是像个蟊贼一般,偷摸躲得远远的。
这一切,自然瞒不过拓跋木的耳目。
每当南宫路凡低声哽咽的时候,拓跋木总是会耐心的备好吃食,安静的等着这位小姑娘回来。
并非所有心系人间的老人家,都会走向腐朽。
最起码,拓跋木从未腐朽,始终虔诚。
拓跋蓉歪着小脑袋,眨眼问道:“爷爷,咱们还差什么药啊?”
拓跋木回过神来,乐呵呵道:“三叶雪莲花、九转还魂草、西域寒蝉子若是有了这三样神物,爷爷就有把握在十年之内,治好你这两位哥哥了。”
十年?
拓跋蓉倒吸了口凉气,目光诧异,“竟要这般长久?”
拓跋木略有疑惑,“长久吗?”
莫说十年,即便是五十年、一百年,不都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吗?
待得大梦初醒,只需伸伸懒腰,三千年岁月不也轻易就过去了?
时间的流逝,对拓跋木而言,有些陌生。
他是守墓人,他是游魂,他的时间已然定格在永恒岁月——在殉道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