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很好,不需要改变,即便是囚笼,也可安享太平,做一个无知的人、无知的活着,也很快乐不是吗?
只要龙脉在,人间就不会有劫难。
这时,仵世子阳轻声提醒道:“对于修行者而言,蒙上眼睛,并非看不到东西。”
他指了指自己眉梢上蒙着的黑布。
半夏微微怔神,哑然失笑。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念想,可他已经老了,没有心力与时间去为人间谋取最好的出路,只能选择最安全的出路。
他错了吗?
他觉着,应该是没有错的。
不过,如今宁立与仵世子阳拦在身前,半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踏过这两个后辈的尸骨,再去杀宁钰。
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你要杀一个人,可这个人的父亲走到了你的面前,偏偏这位父亲还是你极为欣赏的后辈,这还如何下得了手?
宁立抬眉,凝视着半夏的眸子,沉声道:
“王十九,确实是要杀的,凭借他的资质,若是放任不管,迟早会成为天道行走,到那时再杀,就杀不动了。因此,我才将他逐出天机阁,以便日后越过不可知之地的规矩,再挑选时机对他下手。”
“可宁钰却不一样,我了解这孩子的性情,他并非嗜杀之人,心中藏着良善,却因自身弱小,始终小心翼翼,不敢表露分毫,因此,他绝不会做出危害人间之事。”
“至于,我们看到的所谓的未来片段或有蹊跷之处。老祖宗,依着我逍遥观的规矩,即便是要杀人,也得讲个道理,您说呢?”筆趣庫
半夏上下打量了会儿宁立,没想到这小子竟敢拿逍遥观的规矩压自己,心中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说道:“逆徒。”
仵世子阳耸了耸肩,看向宁立,平静道:
“王十九是这江湖里少有的热心人,我
很欣赏他的才能,也很了解他,我认为似他这般的性子,不会成为人间的祸害。他既然没有犯下过什么大错,这世上便没有人能杀死他。宁师,依着我逍遥观的规矩,即便是要杀人,也从不诛心,您说呢?”
宁立上下打量了会儿仵世子阳,没想到这小子竟敢拿逍遥观的规矩压自己,心中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说道:“逆徒。”
逍遥观的规矩,倒是有些意思。
“我天机阁向来没有什么规矩,你虽然身为天机阁后辈,却也不必在我面前拘谨,”身着一袭破烂黑袍的王龟眸光微闪,含笑看向王十九,耐人寻味道:“我竟忘了,你已被剥夺真名,逐出天机阁,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用王十九之名?”
王十九眸中金光流转,紧紧盯着两人之间摆放的一张由天地之力凝华而出的巨大棋盘,扫过一枚枚星辰铺落的黑白棋子,探出一手,轻轻按下,霎时,便有一枚泛着白焰的流星划破天穹,精准砸落天元之地,荡起大片金光,似是泛起涟漪的小河,波光荡漾。
落完棋子后,王十九才慢悠悠回道:
“老祖宗,瞧您这话说的,忒没道理了。您也知道,咱们天机阁的秘法皆是观摩日月星辰诸多天象,以此借用天地之力,可这动用秘法,皆要以自身真名为号。我修行‘潜星’秘术之时,便是以‘王十九’作为真名,若是这会儿不唤作王十九,莫说与您下棋了,连分毫天地之力都调用不来。”
“我啊,虽自诩为不惑之境无敌,可这不惑上境终究只是不惑而已,您堂堂活了三千多年的天顺巅峰、半步仙人境的大修行者,要与我下棋,还不让我唤作王十九,这不是欺负人嘛。在我眼里,咱们天机阁除了王十八脸皮厚点之外,都是十成十的高雅之辈,这话可没说错吧?”
王十八立在两人身侧,颇有些尴尬,有心反驳,却也无话可说,莫名有些心虚。
王龟伸手抚须,面上带笑,略微抬手,捏来一枚黝黑深邃的星辰,紧挨着王十九方才落下的那一手,轻轻拍在棋盘之上,不紧不慢道:
“潜星秘术,是师尊哦,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红尘仙,留给天机阁的传承之物,三千余年来,我一直在揣摩,却始终不得要领,直至数百年前借阅给云樱妹子看了后,她才发觉,这潜星秘术,不是人间之法,而是天人之法。”
王十九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这一刻,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但又无法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寻出真相,于是便故作漫不经心问道:“什么是天人之法?”
王龟想了好一会儿,伸手指了指天上,微笑道:“天上的人,修行的秘法。”
原来,还真是字面意思。
王十九琢磨半晌,也没有想明白这其中夹杂了什么深意,正要开口说话,却发觉喉间微甜,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棋盘。
“十九!”
王十八面色大惊,赶忙一步上前,要将王十九拉出棋盘覆盖的区域。
王十九抹了把嘴角溢出的血渍,淡漠的将王十八推开,平静道:“你的徒弟王十九,已经死了。如今你看到的,只不过是个被人赶出家门的野狗罢了。”
王十八怔在原地,半晌无言。
王十九七窍流血,面色却是云淡风轻,不以为然。
他轻轻偏移目光,扫了眼百丈之外、正缓步走向王安琪的宁不凡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低眉看向纵横交错的黑白棋盘,眸中金芒越发璀璨,缓缓伸手捏来一枚天外星辰,重重拍下,轻轻咳出一口血,淡然道:
“下棋!”
与天顺对弈,绝非人力可为。
往往一子落下,便是一道秘术砸去。
黑子先行,王十九执白。
这已经是王十九下的第五十八手,也就是说,他已经吃了王龟砸来的五十八道秘术。
经脉寸断,遍体鳞伤。
像他说过的,不惑上,终究只是不惑上。
这盘棋如果继续下去,王十九大概是会死的。
但他觉得,有些事情既然触及到了自身底线,便不可后退一步,相对于死亡而言,他更不愿意输掉这盘棋。
他可是曾经大放过厥词、说过要在江湖上罩着宁不凡。
男人嘛,说出口的话,便该以性命践行,如此才不辜负兄弟二字。
过了今日,倒要看看这座江湖上,还有哪个人敢说他王十九,只是个江湖骗子。
他啊,高雅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