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纳兰景变得更阴郁,更加冰冷,不再如之前那般狂妄,锋芒毕露,而是锋芒暗敛,变成了一柄寒刀,距离他父亲所希望的他越来越远,而在纳兰念恩十四岁那年,更发生了一件让她和纳兰景都性情大变的事情。
在纳兰念恩十四岁那年,她的母亲,同时也是纳兰景的母亲死了。在外出探亲返回的路上,被流寇所杀,唯有她刚刚生下的小妹在仅剩的一名护卫拼死保护下才活了下来……
“家主!属下无能!未能救下夫人!”,正远镖局,纳兰家族的正厅,仅剩一只手的武师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抱到纳兰家主身边,声音沙哑的开口。
“不,敌众我寡,王武师您已经尽力了!”,纳兰家主颤抖的接过婴儿,他身边的大管家心领神会,急忙走到王武师身边,对他开口道:“王武师,您身上的伤太重了,快随我去医治吧。”
“大总管,我……”,王武师扫了面露愧疚难色的看着大总管,扫了一眼脸皮不由自主跳动的纳兰家主,知道他此刻心烦意乱,也没有心情听自己讲什么详细过程,只得点了点头,随着大总管朝下走去,而这一整个过程他们都没有来得及避讳纳兰景和纳兰念恩……
“……什么?你说那不是什么流寇,而是疑似训练有素的精兵?”
“朝廷?”
“不,朝廷和我们正远镖局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而且现在朝廷也处于内斗很严重的情况,大元帅和丞相府斗得很厉害,新帝登基不久,没有武圣山的支持的话,他根本不可能制衡的了那两位武帝,朝廷现在还自顾不暇,不可能再招惹我们。毕竟我们是为正道盟和天地运、万物通两大商会服务的,他们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对我们出手。唯一的可能就是……”
“是什么?”
“属下不敢!”
“说!”
“正道盟!”
“什……!”,屋顶之上,纳兰念恩正和纳兰景趴在屋顶偷听,当‘正道盟’三字传入耳朵之时,她立刻不由自主的想要大叫起来,可在她身边的纳兰景立刻抬手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一句话。
“唔唔唔~”,纳兰念恩眸光闪动,凤眼睁得很大,纳兰景看着她平静点头,另一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小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飒飒~
三天之后,一条长长的鲜血在纳兰家门口形成,一众家仆惊骇的看着浑身是伤的纳兰景捂住了嘴巴,眸光颤抖,而纳兰念恩则是看着自己的哥哥,自己的哥哥用锁链拖着的那一个个耳朵只感觉毛骨悚然。
斩首、割耳、剜鼻,这三种都是军队用来算军功的方法,但这种方式还有另一种说法,那就是在数量庞大的情况下,没有办法将死者的尸体逐一带回,因此只能选择这种最轻便简单的方式,可这种方式也充满了血腥。
哒哒哒~
“你!”,纳兰景引起的轰动很快传到了纳兰家主耳中,他在大总管的指引下快速跑了出来,看着纳兰景拖得那一串长长的耳朵,那一路的鲜血之感觉毛骨悚然,因为那耳朵足足有上千之多,就算一个人有两个耳朵,那纳兰景也是在短短一天之内杀了五百多人。
五百多人是什么概念?
就算砍五百多根木头,那斧子也该钝了,更别说砍五百多个人了,而是不是五百多个普通人,而是流寇,是武者,他们是会反抗,会攻击的,这种危险程度就变成了几何倍上升,更别说纳兰景为了计数他不会把一个人的一双耳朵都割下来,而是只会割下其中一个罢了。
那么也就是说,纳兰景至少斩了一千多个人。
“父……”
纳兰家主看着那一长串的耳朵眸光荡漾,但纳兰景却是恍若未见,拖着长长的耳朵走到纳兰家主面前,正要对他炫耀自己的战绩之时,纳兰家主一掌轰出,将他重重的轰击到了墙壁之上。
“逆子!”
砰!
轰隆~
“额,咳咳咳,咳咳~”,纳兰景凹碎墙壁之上,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翻涌而上,因为不眠不休战斗的疲劳,身上被暂时压下的暗伤,内外伤都在这突如其来的一掌之上爆发,混乱的真气充斥他的经脉,内脏的淤血碎裂,爆发,如尖刺般在这一掌的带动下再次伤害他的五脏六腑。只是比起疼痛,纳兰景更不解的是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对自己出手。
“你看看你自己都干了什么!纳兰景!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啊!”,纳兰家主朗声质问,纳兰景强忍住呕吐感,将剧烈翻涌的内息和鲜血压下,艰难开口道:“我干了什么?我为我自己的母亲报仇啊,我干了什么?咳,咳咳~”
“报仇?我看你是趁机发泄自己的兽欲吧!”,纳兰家主指着那堆积成山的耳朵之一,怒声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王武师的耳朵!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纳兰家主指着其中一个耳朵怒声叱喝,纳兰景双目圆睁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是疯了吗?王武师是你小妹的救命恩人啊!你为什么要杀他!你疯了吗?纳兰景!”
“呵?呵呵呵呵!”,纳兰家主疾言厉色,纳兰景却是不屑的发出轻笑道:“救命恩人?那他为什么没有救出母亲?”
“那是因为……”
“别跟我说那是因为情况危急,他只能二保一!”,纳兰家主刚要开口解释,纳兰景摆手打断了他,冷声道:“如果他真对我们家死心塌地,他真的想保护,那他完全可以自己留下来为母亲断后,让母亲带着小妹逃脱!以母亲半步武王的修为,就算她因为刚刚生下小妹气血衰弱,但怎么也比一个平平无奇的武师强!”
“为什么不是他殿后!为什么……”,纳兰景撑着墙壁缓缓站起,声音低沉道:“死的不是他!”
“不是他去死!”
“啊……”
“这!这……”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虽然说我们是仆人,但说这种话未免太伤人了……”
“是啊,大公子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啊?他这几年是怎么了啊?”
“莫非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他之前谦谦君子的外表只是在欺骗我们,欺骗我们为他们卖命,为他们送死,但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们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他就开始……”
纳兰景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哗然,一众家仆都纷纷议论起来,家仆对主人死心塌地,可以为了主人赴死,但主人却不能主动要求家仆去死,还是露出一副很怕死,只要你为了我死,我就能活的模样。因为那样只会让家仆觉得心寒,觉得自己自始至终在主人眼中都是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工具,一个替命符。
“你……”,四周家仆的议论虽小虽快,但身为王境的纳兰家主全都听见了耳朵,他先是愤怒抬手,指着纳兰景,随后神色很是复杂,用一种很复杂,很陌生的表情看着他,有些苦涩的摇头道:“景儿,纳兰景,你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幅模样啊?你到底怎么了?”
“呵,我?我……”,纳兰景咳嗽着艰难的挺直腰,将积在喉头的鲜血吐出,随后先是扫了一眼站立远处未动,目光中带有惊恐的纳兰念恩露出愧疚之色,垂下眼帘不敢再可她,其后将目光移回纳兰家主身上,眼帘抬起,坚定开口道:“你所希望的纳兰景已经死了,很早已经就死了,我永远也成为不了你所希望的那个纳兰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