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钜子不必多礼。请进——”
那一张戴着巫师面具的脸,狰狞、恐怖、永远没有表情。而穿着那一袭巫师黑袍的身形,似乎也没有半点变化,只有那一双眼睛,有墨九熟悉的光芒。
她张了张嘴,随即合上,不说话。
萧乾看她一眼,冷冷望向雅兰布。
“出去吧,没我吩咐,不许旁人进来。”
“是,王爷。”雅兰布头也没抬,径直下去了。
帘子合上,看内帐只有萧乾自己了,墨九啧啧一声,四处观望一周,不由奇怪地回头,“辜二人呢?还有那个雅兰布……她曾在辜二近旁伺候,会不会识破什么?”
“——放心吧!”萧乾牵她的手坐下,“辜二此人,可堪大用,我必重他。此番,他将以我侍卫的身份,与声东他们一道陪我前往哈拉和林。至于雅兰布……”
顿了一下,他道:“她是辜二的妹妹。”
妹妹?墨九惊讶,“亲的?”
“一个爹娘。”
“怪不得,我当日就觉得她像汉人。”墨九说到这里,又想到一个疑点,“当日辜二假装圣旨入汴京,我曾听他说,自己孤身一个人,世间再无牵挂,无亲无故什么的。这怎的突然又钻出来一个妹妹,还有,楚州萧家隔壁的辜二家人,又是怎么回事?”
萧乾听她一个问题连着又一个问题,不由感慨。
“此事说来话长,今日启程事忙,来不及与你细讲。”
“那就讲粗的!”墨九蛮横撇嘴。
“粗的?”萧乾目光一闪,忍不住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一副“你是流氓惹不起”的无奈,然后喟叹一声。
“我只能这般告诉阿九,辜二名叫辜仇,便是因为阖家皆故,负一身血海深仇……他本不姓辜,是我父亲托了人情,救出他兄妹二人,并把辜二养于楚州近邻的辜家,让他得幸活了一命,而他的妹妹雅兰布,当日我父亲原本是不留的,让我处理掉。是我见小姑娘可怜,托人将她带到北勐安置……”
“所以,辜二甘愿为你卖命,便是因为萧家救了他,而你救了他的妹妹?”
“也未必全是如此……”萧乾目光烁烁,“他是一个明辨是非的人,亦是有大智慧的人。”
大智慧?墨九想到了辜二木头疙瘩似的脸。
还有,他脸上……那一道伤疤。
“那他的大仇,可得报了?”
萧乾眉头微微一蹙,幽幽地叹,“他的私事,我不便多说。来日有机会,你且自行问他也罢。只那一日在汴京,我便把雅兰布的事情告诉了他,他从汴京离开,便是前往漠北寻妹了,而后,也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我的安排,在阴山顶替了苏赫,也把妹妹接到了跟前。后来,他才又至兴隆山来寻你。”
“不是寻我,是换相思令。”
看墨九气鼓鼓的样子,萧乾失笑,捻她鼻头。
“这般记仇?”
“那是当然!”墨九哼哼一声,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里,满是郁气,“信不信,回头我也改个名儿?不叫墨九了,也学辜二,叫个墨仇什么的,天天追着你……”
墨九——墨仇——莫愁?
想想这些名字,墨九忍不住笑倒在他的怀里。
“哈哈,乐死我了。”
这一笑,气氛轻松不少。
墨九揉了揉差一点笑出眼泪的眼,慢慢抬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凝重地问萧乾,“萧家对于辜二的安排,也与苏逸是一样的吧?他和苏逸一样,都是萧家养在外面的棋子。只待有朝一日,行杀着,为萧家所用?”
萧乾默认。
抚一下额头,墨九不由深叹一口气。
“你的父亲萧运长,真是一个杰出的政治家啊。下了一盘大棋,算计了无数的人,与谢忱两个你死我活的斗了一辈子,结果却落得这般下场,也是令人唏嘘……不过如今他也不会寂寞,去了黄泉,还可以寻得谢忱,两个人再斗上一把,叫那阎王老儿烦心不已,从此再没那闲功夫管世上之人的生死。”
萧乾静静看她。
他眼中,说话时的墨九眉飞色舞,一头青丝往上挽成男子的发髻,衣袍清爽而简洁,不施粉黛,却容色妖娆,肌若凝脂,如初升月华,圣洁出尘。
不再是那日土夯大道上的小姑娘了。
三尺红尘,染了他,也染了她。
并未过去多少时日,他们都已变了模样。
她如今风华正茂,正是女子最好的年岁,那微微低眉的万种风情,温柔颜色,无声无息地闯入他的心底,荡开了一波波涟漪。
“阿九长大了,成大姑娘了。”他叹。
“不是大姑娘,是小媳妇了。大爷,拜托你,专业一点好不好?”墨九笑吟吟地瞪他一眼,眸底有一层细碎的、朦胧的、若隐若现的笑痕,似浅浅的烟雾,升腾在彼此中间,添了一丝怎么也化不开的暧昧。
“是。”萧乾拥住她,“为夫的小媳妇。”
墨九抬头,对着他的脸,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
“还不是你的呢!?”
“……”萧乾眸底一凉。
“六郎。阿九等你娶她。”墨九笑着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