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娇嗔,萧乾浅浅一笑,声音已是松缓不少,“冤也冤也!阿九误会我了。扎布日竟然会为了塔塔敏领兵离开,这一点,我事先并不知情,又谈何利用你?实际上,这一环本就不是我在意的。阿九应当知晓,古璃阳袭击的是采石坡的北勐大营,是扎布日留下来的人,也是北勐的粮草重地。就算扎布日不领兵离开,只要完颜修一撤兵,北勐大营被袭,粮草被毁,扎布日又怎会是我对手?”
墨九想了想,点头,眉梢扬起,“好像有点道理。好吧,我暂时信你一回。”
顿了顿,她听出了兴趣,又意犹未尽地问:“你说这一环不是你在意的,哪一环才是你在意的呢?还有……你与北勐的关系,往后又当如何?”
谈到这个,萧乾淡然的面色微微一沉。
似乎考虑了一下,他才道:“我在意的是,扎布日此番行径,是他个人行为,还是大汗的意思。”
墨九心里一窒。
这个问题在此之前她就曾有过考虑,对萧乾来说,这个确实太重要,几乎干系了他的政治生命。
若只是扎木日,那他这一战,可以说胜得彻底,既向北勐大汗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也把有力的竞争者扎布日钉在了耻辱之柱上——不仅与七妹苟且,还擅自领兵破坏两国联盟,破坏北勐的大计,简直可以说这辈子都再无翻身之地。
若扎木日的行为是来自北勐大汗,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念及此,墨九不免问:“那你证实了?”
萧乾牵着马缰绳的手微微一紧,面色有微微的变化,但姿态却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
“不论是谁,如今都已是不重要了!胜者王,败者寇。经了此番,扎布日再无可用的价值。”
一个恋妹癖,一个败军之将,必将声誉扫地……那如今的扎布日在只重利益的皇帝看来,确实再无价值可言了,而本来就很难选择接班人的北勐大汗,唯一有点成气的儿子扎布日成了这德性,还能如何?
慢悠悠看向萧乾冷峻的面色,墨九有些事情仍然不明白。
“那个为迟重大开城门的乌之术,是你的人?”
萧乾微怔一下,没有反驳,只是冲她一笑。
这一笑,让墨九以为看见了魔鬼的微笑,虽然那么艳美,却让她有一点发悚。
要知道,乌之术可是彻头彻尾的珒人啊?
身为珒国大将,他怎么可能为萧乾所用,弑君祸国,引千古骂名?
她满带惊疑的样子,显得天真而单纯,萧乾抿抿唇,微微眯眸,浅笑道:“只要是人,就会有畏惧。在我面前,无人敢不惧。”
墨九“啊”一声,沉思半晌儿,才想起他“判官六”的绰号,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萧乾是做什么出身的。
低低抽一口气,她摇了摇头,凝重道:“萧六郎,我突然发现,你太可怕了……”
微微眯一下眼,萧乾淡淡看着他,“嗯”一声,平静地道:“故而阿九当庆幸,我喜欢你。”
墨九怔了怔,哭笑不得,“谢了,我怕死你了好不好?依我看啦,往后我得尽量离你远一点,免得无端遭了横祸……”
她话音还没有落下,突见萧乾轻轻挥了一下衣袖,她眼前一花,还没有看明白到底挥了个什么东西,只觉得一阵清香扑面,而她的马儿竟像受惊似的,“嘶”一声,撒开蹄子就往前冲了出去……等她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才感觉到了奇怪:她的马儿跑了,她为什么还在原地?
激灵灵一下,她回头看见萧乾似笑非笑的脸,不由恼怒推他。
“讨厌!干什么把我拎到你的马上来?还赶走了我的马?”
他笑而不答,只将她裹入自己的大披风里,拉低她头上的风雪帽,手一束,紧紧环住她的腰。
“坐好!”
“啪”一声,青骢马受了惊叫,突地腾空而起。
墨九吓得赶紧抓住萧乾的胳膊,“喂,你做什么?”
萧乾微微一笑,低头深深望她一眼,黑瞳里似划过一抹薄烟般的潋滟光彩,却什么都不说,也不理会她的挣扎,只把她紧紧圈在怀里,然后在众将士瞠目结舌的观望里,策马冲入了漫天的风雪里……
——
以北勐四皇子扎布日为首的一众北勐大将都被萧乾抓获,但北勐骑兵并没有完全受制于萧乾。
在古璃阳领兵前往北勐驻营的采石坡时,虽毁了北勐粮草,取得了战争的胜利,然而北勐骑马主力却在丞相纳木罕的带领下往北逃去,保存了势力。就在萧乾回到大营的时候,纳木罕派遣的使者就到了涧水河。
使者带了一封纳木罕的私信。
信上,纳木罕表示,扎布日带兵与南荣发生冲突一事,他是事后得知的。
当然,北勐大汗对这边的形势还完全不知情,他如今已领兵退出了汴京地界,并且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事告之北勐大汗。在收到大汗旨意之前,北勐还会继续维持与南荣的昔日盟约,绝不会轻易与南荣发生冲突,希望萧乾也念及旧情,不与北勐为难,并且善待北勐四皇子与七公主。否则,北勐二十万骑兵,恐怕也只有拼死一战了。
这封信措辞恳切,却又不卑不亢,很像纳木罕的风格。
萧乾烧毁了信件,没有再派人前往追击北勐骑马,而是盔甲未脱,便又开始整肃涧水河大营。
经了一场战事,如今的涧水河大营,一切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空气里的硝烟味儿还在,萧乾的大旗也还高扬在营门口的旗杆上,但营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不复往日的凝重。
沉寂许久的营地,因为打了胜仗,萧乾又抓了扎布日回来,而显得热闹万分。从将军到士兵,一个个笑逐颜开,击掌庆贺,向天狂吼,借此抒发释然放松的心情。这一天,大雪飘飘,一直未停,可这一片宽敞的河岸上,却欢声笑语不断,冷风里,吹拂出来的是肉味与酒味儿,这些从生死线上侥幸活过来的将士们都兴奋不已。除了当值的人,其余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猜拳押骰,说着战史,好不快活。
晚上会有一场盛大的庆功宴,萧乾把事情交代下去,又把将校们召集入大帐,对战事做总结与未来的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