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娜提出这个问题后, 里苏特盯着她看了一会。那双奇异的黑色巩膜与红色虹膜的眼睛几乎把她穿透,但拉娜并没有躲闪,片刻后, 他移开目光,只是淡淡回答了她。
“我的队员们希望能够掌握麻药的线路,得到自己的地盘, 取得金钱与权力, 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帝王。”
……还是麻药。
她就知道,这些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只有乔鲁诺是唯一的例外。他想要打败老板, 才是真正不是出于私欲,他的野心和决心是为了想要改变这个社会的秩序,为了这一点他甚至愿意冒着付出生命的代价, 而他现在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不, 也许从头到尾,都不应该把他当做孩子看待, 他远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成熟。
“非要那样吗?”
拉娜坐在里苏特对面, 她直视对方的眼睛, 轻轻问道,“你们要卖麻药给年轻人,甚至孩子们吗?”
“……”
里苏特沉默了一下, 但对于这一点他却意外地否认了。
“不,我不会允许麻药卖给小孩。”
好极了, 至少他还有最后一丝良知。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这是在自欺欺人,为了让自己好过吗?但拉娜又觉得他不是这种软弱容易被动摇的人, 也许他还是有自己的底线。
拉娜在心中冷笑, 但她依然认真地问他, “你怎么能保证他们不会把药物给孩子?”
“谁这么做了的话,我会杀了他们。”里苏特回答。
“那么卖给年轻人,卖给中年人,卖给老人就可以了吗?”
拉娜深深注视着他追问,“年轻人是对未来充满憧憬,想要好好工作,闯出一番事业,建设国家的人。中年人是孩子们的父亲和母亲,老人是那些每天早上会与我们打招呼的和蔼邻居。明明每一个人都应该过着自己的人生,但是在麻药下面,每一个人都会成为牺牲品,人的意志被摧毁,变得不再像人,让无数个家庭变成悲剧,人们在街头和港口腐烂。把别人的一切都夺走,这就是你们想要得到的吗?为了钱,真的可以把灵魂也出卖掉吗?”
拉娜不再唯唯诺诺,她现在说的话对于白手套们而言是不尊重且没有礼貌的,但是她就是忍不住。
她看到里苏特的肌肉一下子变得鼓胀起来,按照帮派分子们的规矩来说,她以为他会打她,但他扬起的手并没有变成落在她脸上的巴掌,他只是移开目光,突然出声换了一个话题。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堂哥的儿子被一名酒驾的司机撞死了,那名司机只被判了不到四年的有期徒刑,但我无法原谅那个男人,因此我在自己十八岁那年,那个司机出狱的时候,我就把他暗杀了。”
“……你是个重情义的男人。”
拉娜不知道该说什么,尽管她不认可这种做法,但在意大利这种地方,法律对普通诚实工作的人来说也很不公平,这是一个悲哀。
里苏特对于这件事竟然一直从十四岁记到了十八岁,并为自己的侄子实施了复仇,即使做的不对,但也无法不承认他是个硬汉。
“不,我想表达的是我只是不接受侮辱和不公正的对待。”
他打断了拉娜,并继续说道,“在那之后,我就没有回头路了,我加入了帮派,并为组织除掉了所有威胁,无论是政治家,还是美国的黑bang大亨,我都能完成任务,并且从未失手过。”(引用角色原话)
“但是从事暗杀工作的我们,只有在被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找上门来。老板从来没有信任过我们,也没有给过我们重要的地盘,或者应得的报酬,两年之前,我们小队的两名成员试图调查老板的真面目,但遭到了老板的处刑,死亡方式就和跟踪了你的那个同学一模一样——被切片成了人体拼图,老板以警告的方式将那些切片寄到了我们每个人的家中,之后我们的小队就被套上了枷锁,一直处于受到监控和雪藏的状态,这是老板的惩罚。”
“……”
原来如此。
尽管拉娜不知道里苏特告诉她这些过去是为了什么,但她还是安静地听着,并为之感到惊讶。
也许他背负着的是队友的期待和信任,这是他的责任,但他想追求的不是金钱或者权力。
他不允许别人踩踏他的底线,所以他也像乔鲁诺一样扛起了叛旗。
但是……
“你说的都是别人的愿望,队友们的愿望,那么你自己的愿望呢?”
拉娜冷不丁问道,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在整个故事中,他提到的都是别人遭受的不公,他的不满和愤怒,却唯独没有的是里苏特他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看不到他想要得到公平之外的欲望。
“打败了老板,得到地盘,支配这个巨大的网络和帝国,并不是你真正所渴望的吧?你会为了堂哥的儿子复仇,因为你有感情,你重视家人,你对此感到愤怒,而你同样也不愿意把麻药卖给孩子,你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杜绝,除非彻底禁止了麻药。既然想要打败老板,为什么不去做点更好的事情?”
拉娜又想到了乔鲁诺,乔鲁诺在做的事情是真正改变这个社会的秩序,明明只是一个15岁的孩子,却比任何大人看的还要深远通透。
或许是里苏特主动透露出了自己黑暗的另一面,拉娜突然感到有些悲哀,但她坚定又严肃地看着里苏特。
“你重视的家族成员被‘玷污’了你会愤怒,但麻药会毁掉多少家庭,他们就不配得公平吗?这是不公正的,而你们明明有更多的选择,你也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做一个真正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她的态度对于这些白手套而言是很不尊重的,但是拉娜却咄咄逼人,她感觉自己找回了曾经什么都不怕的那个自己,她拥有了面对危险的决心。
然而里苏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慢慢回过头,沉默注视着拉娜许久,突然出声说道。
“因为从来没人见过老板,所以任何人都有可能是老板,只要能取而代之,并得到下属们支持的话,那个人就能坐上热情教父的位置。”
“……是的。”拉娜看着他问,“你想当教父吗?被队友们推上成为组织的新boss,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我的成员们所希望的,所以我需要这么做,我也并不反对,而且我们没有回头路,同样没有其他假设,失败即意味着死亡。”
他平静地陈述这这件事的时候,突然伸出手,将那布满老茧粗糙的手覆在拉娜的脸上,用指腹抚摸着她的脸,并深沉地注视着她说,“麻药的路线也许不是必要的,反正我们到时候也会收拾掉麻药小队的所有人,但老板情人的身份现在已经在组织中败露了,老板下令要杀了你,就算你现在躲过去,之后针对你的追杀依然不会解除,只有教父撤回这条命令,你才有机会活下来。”
“……”
拉娜微微瞪圆眼睛,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惊讶。
“……所以你想说什么,别告诉我你也迷上我了。”
她完全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让这些帮派分子都喜欢她,还是说她太自恋了误解了他的意思?
“……呵!”
里苏特弯起嘴唇,带着那些帮派分子一惯的残酷笑了一声,他的目光还是那样的无情,并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嗓音。
“说得对,我要拿走那个混蛋的一切,我想要得到这个女人。”